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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然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ldo;蒋桐，你为什么要读博?&rdo;

陈启瑜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情严肃，目光炯炯，与平日里的和气模样大相径庭。

蒋桐一愣，心念电转。他的成果在同级小本科生里算是顶尖的。教授竟然对他有负面意见?难道师姐在背后说了什么?还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原以为推荐信已经十拿九稳了，两手空空回去如何向顾教授交代?

&ldo;姗姗对你评价很高，我看了你的报告，水平很不坏。&rdo;陈启瑜哗啦哗啦翻面前一沓装订起来的a4纸，上面几幅熟悉的图标，蒋桐认出是他的实验总结与学姐点评。

&ldo;虽然从不后悔走上生物研究这条路，但这几年我也时常跟学生们说，纯粹从经济上考虑，读博的性价比是越来越低。以你的聪明才智，毕业后应当不愁找一份安稳挣钱的工作。&rdo;

&ldo;为什么一定要读博?单纯喜欢研究?逃避进入社会工作?家里人觉得读博光荣?想移民美国，利用学位做个跳板?&rdo;

&ldo;我是真地喜欢搞学术。&rdo;蒋桐虚弱地辩解道：&ldo;我不知道您怎样才能相信我，除了读博，我完全没考虑过其他选择。&rdo;

&ldo;你们学生可能以为推荐信就是导师签个字的事，但从我的角度考虑，每写一封信，都是一次赌博‐‐押上我的个人名誉，赌这个学生将来能在生物学界做出一番事业。&rdo;陈教授缓缓道。

&ldo;生物研究是很辛苦的，世界上大部分职业是付出就有回报，干我们这一行，不仅需要超出常人的勤奋，还得有点运气。&rdo;

&ldo;牛痘疫苗，青霉素，dna双螺旋结构……这些所谓改变世界的生物学成就不是我们生物学家凭空创造出来的‐‐他们本来就在那里，我们寻找它们，发现它们。像在大海里发现一滴淡水，沙漠里发现一粒金子。过程中你会遇到很多很多次的失败，多到你现在难以想象的地步。&rdo;

&ldo;仅仅聪明是不够的，仅仅勤奋也是不够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50生物博士毕业后转行，70没能从事前沿研究工作，90对生物学的发展毫无帮助，你还会选择走这条路吗?&rdo;

&ldo;我要你说实话。&rdo;男人目光犀利，似乎能看到蒋桐的心里：&ldo;蒋桐，你到底为什么要读博?你为读博做好准备了吗?&rdo;

蒋桐深吸一口气。

&ldo;没做好准备。&rdo;

陈启瑜神情一滞。

&ldo;实话跟您说吧。&rdo;蒋桐平静道：&ldo;我去新加坡是公费留学，申请到美国就得补交全部本科学费。我们家是不可能负担得起这笔钱的，如果拿不到美国学校的全奖，我就得留在新加坡找工作。&rdo;

&ldo;说句不好听的，以我现在的背景申请美国顶尖那几所学校，不成功就成仁，成仁的概率远大于成功，但我无论如何都得试试，所以死皮赖脸求着顾教授推荐我来您这里，我知道您的免疫学实验室在亚洲是顶尖的。&rdo;

&ldo;您说的这些情况我想过，没敢多想，又觉得想了也没用。毕竟我不活在概率学的未来里，我只活在此刻。而此时此刻的我除了免疫学研究没想过从事其他的工作。&rdo;

&ldo;我喜欢提出猜想，与人争论，再通过实验证实，我喜欢探索细胞信号通路机制和寻找新蛋白质。我想要有朝一日研发出普通中国人也能够负担的抗癌药。十几岁时我就这么想，现在依然是这种想法。&rdo;

&ldo;很感谢您给我机会在实验室学习，我也理解您的担心。如果您认为我不够格拿您的推荐信，没有关系。但我不会放弃申请，等二十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再来北京请您吃饭。&rdo;

他说话时神色温和，声音不高，却内蕴一种果决坚硬的力度，仿佛一条水流浩荡的大河，以迂缓平稳却无可阻挡的速度冲刷过狭隘的河口，击散横亘河道的乱石，度过险滩，乱流，最终百汇入海。

陈启瑜微微一笑：&ldo;我知道了。&rdo;

&ldo;等你确定下准备申请的lab和教授写邮件告诉我，我们好好沟通一下怎么写推荐信。&rdo;他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ldo;你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rdo;

蒋桐睁大双眼：&ldo;谢谢教授!&rdo;

&ldo;应该谢谢你自己。&rdo;陈启瑜又变回蒋桐印象中和蔼的中年人：&ldo;小伙子口才不错，期待早日看到你在学术会议上作报告。&rdo;

蒋桐如释重负，忙不迭又是一通道谢。

&ldo;对了&rdo;他起身准备出门，却被陈教授叫住：&ldo;有女朋友吗?&rdo;

&ldo;什么?&rdo;

望见蒋桐莫名的神色，陈教授难得戏谑道：&ldo;博士生涯清苦，赶紧趁毕业和女朋友订下来，小两口一起去美国，学习和个人生活两不耽误。&rdo;

蒋桐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嗫嚅了几句，全不见方才的镇定。陈教授看得好笑，也不再逗他，便放他离开了。

蒋桐直到离开北京前夜才拎着铺盖卷从学校宿舍回家。北方传统习俗，所谓出门饺子回家面。方大勇使尽浑身解数，不仅包了各馅饺子，还做了一桌大菜，鸡鸭鱼肉俱全。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晚饭，蒋桐饭后要帮着收拾台面，却被母亲单独叫到了里屋。

&ldo;暑假研究做得怎么样?&rdo;宋依依靠在床头，微笑着端详蒋桐。她最近在家修养得益，脸颊上的肉丰满了些，不再瘦得形销骨立。只是脸色仍然不好，皮肤黄中发灰，两太阳穴附近一道道青筋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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