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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个人三三两两的站在杨旭的院子里,没有什么威风凛凛就是一群蓬头垢面的市井乡民,杨旭知道就这样了,又不是冲锋陷阵的士兵,也不准备拿出去摆门面,乡勇客观上是县里招募的壮丁,只是杨旭身兼典史之职代为管理罢了。五十人跪倒在地,不停的给杨旭见礼,杨旭笑着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你们跟着我干,我饿不着也不能让你们饿着,今天算是见面了,我准备了点饭菜一会在院子吃好喝好,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虽然你们是县里衙门雇的人,也没个钱饷,但是你们是我招的,那就是我的人,这——以后每月到我这里领五钱银子。”抬头看了看天又环视了一下众人,杨旭很享受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本官的钱饷也不多,但是你们为我卖命,我怎么能亏待诸位兄弟呢,这里废话不多说,今后想老老实实跟着我干的,留下,不想干的,我也不挽留,说明咱们没缘分,自个出门。”等了一会,没有一个出去,众人咋咋呼呼都在各表忠心。
杨旭“哈哈”笑道“既然都是兄弟一会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欢呼声四起!
管家叫了五桌普通的席面,有酒有肉算是给他们行了一个见面礼了,饭饱酒足之后众人散去,杨旭留下姬四宝、宋大明两个算是比较亲近的人,在客厅寒暄,杨旭招他们上前,低声道“你们俩了解顾家在县里做过什么坏事没有?”
姬四宝和宋大明相视一阵苦笑,宋大明撇着嘴说道“杨爷,你得问这顾家做过什么好事没有。”姬四宝接道“这顾家就是我们乡宁最大的恶户。”
杨旭来了兴致,“哦,详细说说!”
“远的不说就说一个月前,营里的姓胡的富户,在顾家大烟馆抽死了,顾家马上拿着签着欠账的条子把这个姓胡的三百亩地连着城里的铺子都给收了,胡家的婆娘可是不肯,前半个月领着孩子来了衙门五六次告姓顾的谋夺她的财产。”
杨旭皱皱眉头,“不过这事属于欠账还钱,照理没有什么毛病啊?”
姬四宝嘿嘿一笑,“爷,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死人手活人钱,就是甭管你欠不欠烟馆的钱,一旦你嗝屁了,拿着你的手指头,嘿、照着欠条这么一戳,说你欠多少你就欠多少?”
宋大明在旁打岔道“那姓胡的婆姨死犟着说她男人没欠钱,拼命去衙门打官司,所以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的手长谁就占理,顾家收了田地铺子不说,还找了几个混混半道上劫了这婆娘孩子三个,说是玩了几天,前几天胡家的婆姨上吊被人救了下来,那婆姨看着孩子也没再寻死,不过这地也没了,铺子也没了,坐吃山空,眼瞅着这日子几年就完了。”
“呵呵!”杨旭哼了几声,“还有别的吗?”
“那就多了,欺男霸女,在城里面走一圈,包您听得满耳朵起茧子。”
“这样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去前院找朱管家,然后你们拉着朱管家一起走访顾家做过恶的门户,把事情让朱管家从头到尾记下来,记住,要悄默声的做,低调,明白吗?”
宋大明和姬四宝相顾一眼各摸脑袋,“我俩这就去办!”
山西巡抚衙门的后院里,明面上大权在握的二品大员、督察院左都副御史,山西第一人巡抚张煦,字蔼如,号南浦,正在老仆的搀扶下从床上起来,一侧的二儿子张赞安小心翼翼的护佑在身后,张煦大喘了一口气,微微颤颤的说道“身子骨已至如此,安儿早点为老夫置办好后事。”
一听这话,儿子顿时哽咽了,看着父亲满头白发,语气伤悲得回道“爹,别乱说,您老好着呢。”
张煦一打手,“我自个的身子我能不知道,你不用宽慰我,明年我就七十三了,按老历我也算长寿了。”终于到了院子里的凉棚下,待坐安后,张赞安赶紧沏了一杯凉茶送到父亲手边,张煦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轻吐了一口气,说道“这段时间山西没出什么大事吧?”
张赞安年近四旬虽有功名在身,不过父亲身体不好,大哥远在湖北任职,幼弟年仅十岁在西安府的家里读书,自己只能替兄弟们侍候父亲,同时做父亲的参赞,坐在一旁接道“山西平安着呢,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所有的政事都压在萃臣身上,老夫对他不住啊!”萃臣是山西布政使胡聘之的字。
张赞安偷瞄了父亲一眼,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爹,你不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传言,现在山西官场上都说,山西只识布政使不见巡抚,好像整个山西就是他胡聘之做主似的。”
张煦看了儿子一眼,“你呀,不需要为我鸣不平,他们都是井底的蛤蟆,随他们说去,要说萃臣的能力,也是举朝上下数得着的,就是跟着李少荃(李鸿章)、张香涛(张之洞)等一派洋臣学的就喜欢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儿子听说胡藩台不仅颇得李中堂的器重连太皇太后也颇多赞赏。”
“如今朝堂之上对这些搞这些乌烟瘴气的洋玩意的人过多偏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老祖宗教导我们诗书传家,忠用体国,乃亘古不变之理,学什么中体西用,耕事问农,用事问仆,本应是各司其职,西洋景再花哨解决不了眼前事,唉,不说了,幸得萃臣也是知进退的人,在山西没有玩那些花花哨的事情,至于名势,我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早已是身外之物,随它去。”
张赞安低头思索一会,抬头轻声说道“听说浙江最近不稳,洋人也闹,地方上也是闹个不停,不是洋务就是织物出口,矿工闹饷,洋人闹着多开口岸,这种事情往年都是张香涛,左季高这类通洋务的人前去处理,现在左季高(左宗棠)故去也有七八年了,张香涛、刘岘庄(刘坤一)老迈,李中堂顶天支柱,数来数去也就也就胡萃臣能前往了,估计也就几个月的光景,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到时候,山西还得靠父亲辛苦啊!”
“唉,本想着残喘余生,奈何朝政多艰呢,到时候你帮着为父多操劳一下吧。”
就等着这句话呢,“哎!”张赞安高兴的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以后胡聘之一走,父亲不能用事,那山西还不是他张赞安说的算,想想自从胡聘之来了山西之后,自己就没有体会那种众人威服的权力,这玩意跟大烟似的,一段时间不吸几口,真是想念的紧。
当张赞安正思绪飞扬,畅享未来好时光的时候,管家突然来报,“布政使大人前来探望老大人”甭管张煦对胡聘之印象如何不好,但是同级官员过来拜见,当然要以大礼相待,吩咐儿子开中门,亲自去迎接,自己在老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胡聘之在身侧张赞安的指引下,来到后堂大院,看到张煦弓着身子在仆人的搀扶下站着迎接,当即三步跨作两步,走到身前扶住张煦,口中直呼“这可如何是好,竟幸得南浦公劳身相迎,下官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你我平阶,同为朝廷看护山西,老朽病体残躯,幸得萃臣襄助,尤其这些日子越发老迈,政事都压在萃臣身上,老朽真是感激不尽呢。”
胡聘之扶着张煦坐好,自己在旁边落座,张赞安已将茶水奉上,“晚辈能在山西南浦公的面前聆听教诲,不知道是何时修来的福分呢。”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均哈哈大笑。
张煦笑着说道“萃臣学的越来越滑头啊,萃臣是湖北人,却学会了山西人的狡猾了,看来入乡随俗,在这里也有说道。”说罢,用手指指了指胡聘之的嘴。
胡聘之笑了两声,“今天过来主要向前辈禀报两件事,”虽说两人是平级官员,但是毕竟明面上山西巡抚是主官,本来事情自己做主即可,胡聘之还是秉承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态度,再者张煦毕竟是官场老人,那是和曾李张左四大重臣一辈的官员,身为晚辈,自然是奉上为好,“第一件就是朝廷在山西开办矿场,钢铁厂,需要大笔的银两,这笔钱朝廷出三成,其余的由山西各豪商募集,但是朝廷要占六成的分子,其二就是肃匪,地方不靖,矿厂商行都不稳,这匪患主要是两方面,一方面是晋北的蒙匪,晚辈打算交与周总兵的三千团勇以清水河、宁远和太仆寺向北清扫百余里,肃清山西到切克图在我方境内的匪患,同时方便铁矿运输,在切克图的晋商票号众多,也是给予晋商方便,至于晋西南,我大致提升可三名把总,允许其当地招募乡勇训练团勇,靖清山匪和从陕西过来的乱民。这是晚辈写的条陈,请前辈过目。”说罢,从袖口掏出一叠章本,递给张煦。
张煦接过章本,看也不看,放在茶杯一侧,说道“萃臣也是老成谋国之人,老夫自是信得过,你只管去做,老夫病体缠身,政经事物是处理不了,但为萃臣撑腰,还是能襄扶一二,萃臣只管去做吧。”
胡聘之要的就是这句话,喊加油也是朋友,总比遇一钉子好,张煦身体不好,胡聘之不好久待,一会便告辞了。
杨旭接过朱志远记录的顾家作恶的行径,看都没看一眼,交给了身边的薛成章,“老薛,你看看,再给润色一下,然后悄悄的去衙门吏房把告顾家作恶的档案全部整理一份,交给我,我有大用。”招手让薛成章走近些,低头轻声续道“事情不妨写的更加败坏一点,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通匪。”
薛成章大惊失色,猛地抬起头,惊诧道“通匪?这如何写啊?”
杨旭让朱志远退下,端起茶杯,“怎么不能写,这东西南北通衢之地,不是乱民就是贼匪的,他一个县丞不通匪,怎么会如此安稳,再者说,就算是没有,这三十年当差的,怎么会不接触到,写上去,事情大略的写,上面会相信的,就算是不相信,布政使大人也不会愿意看到一个作恶小吏身家千顷,安度晚年的。”
杨旭依仗是对人性的了解,甭管是好官还是贪官,刚上来总想给自己找了彩头,人要名树要影,摆一摆官威才能震慑众人。有品阶的官员当然不好随意拿捏,同窗师长一大堆的关系,但是这种地方小吏却是衣袖上的苍蝇,拂袖一摆。胡聘之是个有抱负的人,官声也不错,对杨旭的印象相当不错,而且很正面,那他就绝不会不相信自己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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