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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哥哥。”陆听溪意识到他们确实扮作兄妹最合适,硬着头皮道:“要不哥哥夜里宿在外头的马车上,我就在此跟白露的姐姐凑合一晚。”谢思言径直道:“不成。”目光在这逼仄的小屋内扫了一圈,“这屋子脏乱,如今又值夏日,蚊虫多,你在此过一夜,不怕被叮得满头包?”“可以点熏香。”谢思言仍道不成。她道:“我不在这里过夜,难道跟哥哥一道宿在马车里?”到底顾忌着旁侧有人,声音一低,虽然两厢语言不太通,她也不知这妇人是否能听懂她的话,“哥哥先前说不会让我露宿街头时,莫非就是打算让我与你同宿马车?”谢思言理直气壮道:“当然。”陆听溪拒绝:“我不。”两人对峙少刻,谢思言率先打破沉默:“那好,你跟她在此将就一晚,我去外面马车上睡。”言罢,命随行小厮取来驱蚊虫的香跟早先备好的簇新铺盖,又取了香皂、汗巾等物,末了问她饿不饿渴不渴,见她摇头,这才回身出屋。待小厮将谢思言交代的东西都搬进来,他又亲自指挥着他们摆放妥当,将那驱蚊虫的香点起,这才回身对陆听溪道:“马车就停在院子外头,我睡得浅,有甚事叫我一声便是,你在院子里喊我也听得见。”陆听溪乖巧点头。谢思言又嘱咐许多琐碎,最后没甚可交代了,才出了屋子。房门阖上时,一阵风来,吹得灯罩破损的松油灯明明灭灭,一阵颤动,灯火投下的阴影在屋内陈设上飘忽而过,鬼影一样。分明是燥热的夏季,陆听溪却是打了个激灵,手臂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屋内狭小,连个像样的床榻都没有,谢思言适才命人将炕上清扫了一番,直接让人将陆听溪的铺盖展在了炕上。那妇人用几个箱笼木板拼了个简易床,将自己的被褥铺陈在上头,倒头睡下。陆听溪在炕上躺了两刻钟,始终未睡。谢思言那果子酒确实好喝,她今日喝的有点多,不多时,就想去方便。谢思言知她跟那妇人言语不通,方才已问过了茅厕何在——她从前竟未发现,谢思言这样细心。她起身出去,借着火折子的光,终于寻见了地方。乡间农家的茅厕大多十分简陋,不过是下面掘一深坑,上头左右各搭一木板,用于如厕时踏脚。不知是否因着如今正值暑夏,这处茅厕气味十分难闻。条件简陋,只能将就。陆听溪出来后,用谢思言留给她的香皂净了手,要折返堂屋时,妇人开了门,说了句什么,陆听溪听不懂,揣测是让她快些进去之类的话。她并没即刻进去。妇人等了少刻,见她不挪步,上前来拉她。陆听溪侧身躲开,妇人讪讪笑,自家先回了屋子。陆听溪又在外头立了片时,才跟着入内。“嘭”的一声响,屋门在身后关上。灯火的阴影在那面容黄瘦的妇人身上掠过。她转过头来,一侧脸颊浸在暗色阴影里,笑道:“令兄待你可真好,东西预备得这样齐整。”说的竟是官话,没有一丝乡间土话的口音。陆听溪拳头暗攥,神色凛凛:“令妹也待你极好。”妇人笑说:“赶不上令兄。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令兄再是聪明,也总有失算的时候,你说是不是?”“是么?那你为何不想想,我瞧见你凶相毕露,怎不惊讶?”妇人不以为意:“你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真当我不知道?你们统共就没带几个人来。”她本是打算等陆听溪入睡后再悄无声息动手,这样不易惊动外面守着的谢思言,胜算更大,但陆听溪迟迟不入眠,她只好提前动手。她说话之际,飞身袭来,哪还有方才跛脚的样子。她自以为拿住陆听溪一个小姑娘是手到擒来的事,却不防陆听溪忽然手臂一扬,一团细粉瞬时弥散,劈头盖脸袭来。妇人心下一惊,即便飞快后撤,仍是吸入不少。陆听溪朝外面喊:“哥……我这边料理好了。”她还是不习惯称他哥哥。她话未落音,谢思言一脚破开房门,将少女拉到身侧:“早说了此事危险,你偏要来一出将计就计——吓着了没?”当下仔细检视少女。陆听溪抿唇:“我哪有那么胆小。”虽然她方才确实有些怕,但她更想帮他。况且,一想到他就在外面,也就觉着没什么好怕的了。那妇人倒在地上,目呲欲裂:“你……你们……你们是如何察觉的……”“你没资格知道,”谢思言冷眼看去,“若不想尝尽苦楚,最好把你知道的都招了。”妇人欲咬破舌下藏着的药囊自尽,却被及时冲上来的小厮卡住了下颌。谢思言看似没带几个人,实则身边随行的小厮就是素日随侍的精锐护卫,只是换了衣裳,不惹人注意而已。谢思言命人取出了妇人口中装了毒药的药囊,又搜了她的身,收走了她身上暗藏的绳索等物,将妇人带下去审问。待屋内只剩下他与陆听溪两个,他盯着从妇人身上搜出的东西看了少顷,回头对身后的小姑娘道:“不论他们是想抓了你威胁我还是旁的什么目的,往后若再遇上这等事,你还是乖乖在旁看着的好。方才若有个什么意外,那妇人伤了你,你让我可怎么好?”“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我,我总还是要自己经些事情的。况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陆听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粉白的手掌心。许是因为她生得像是个娇气的,他总唯恐她磕了碰了,似乎恨不能将她揣在兜里随身带着护着才好。不多时,护卫进来禀说那妇人禁不住酷刑,已经招了。“她说她也不知上头的主子究竟是哪个,不过,她供称上头交代了,说掳了陆姑娘后,要连夜带去武昌府的江夏,届时自有人跟她接头。”谢思言问:“那白露呢?可确有其人?”“她说她的差事是扮作白露姐姐的模样,但她来时正巧遇上来探视姐姐的白露,便将二人都杀了,尸首就埋在茅厕附近。”陆听溪忽觉一阵恶寒。原来茅厕那边那股恶臭那样深浓,是因为埋了两具尸体。谢思言面色一沉。眼看着要查出些头绪了,如今线索却是又断了。不过既然有人在这一环等着他,表明对方也是他母亲一事的知情人,或干脆就跟对方有关。陆听溪重新坐上马车。她问谢思言究竟是如何看出个中蹊跷的,先前若非他提醒,她完全没看出有哪里不对。谢思言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走得太顺利了?从那个茶楼老板娘开始,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后头我们到了前孙庄时,过往的农人都三三两两驻足朝我们这边看,但我们后来打探消息的那个隔壁邻人,看到我们到来,面上却是既无讶色,也无不耐,甚至没有好奇,这便不合常理了。”“乡间村落里住着的一般是同姓宗族亦或长年聚居的乡里,对外来人很是排斥。我瞧着那些远观我们的农人是见我们衣着光鲜,知道来头不小,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不然兴许就不由分说上来赶人了。可那个邻人,他为何偏生是个例外?对比起来,他仿佛早就知道我们今日会来似的。”陆听溪默默喝了口果子酒。她赏景听蝉畅想田园牧歌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周遭的人与事都揣摩清楚了。谢思言拿出舆图看了少刻,忽地一顿。陆听溪以为舆图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探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由问他怎么了。“没事。”谢思言目光幽微。武昌府……那不是楚王的封地么?武昌府的治所就在江夏,楚王府也在那里。谢思言方才只顾着思量母亲之死的事,如今才想起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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