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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钦突然转头,冷声道:“我说了许多回,我的事,母亲不要多做过问。”李氏尚未及唤人来拉住他,人已径出了门。李氏真正是唇焦口燥呼不得。儿子自来是她唯一的指靠,她拿不准儿子如今的心思,争奈自己是个软糯性子,只能伫望兴叹。沈惟钦一路大步疾行。他方才烧的是泰兴公主派人送来的信。信极短,但字字句句皆透凌人之势。泰兴公主在信中说,闻他抵京后过从最密者唯陆家耳,今日董家之事攸系陆家,她已着顺天府尹暂缓接案。又另起话头,说春夏之交,正是观花饮宴之际,她是他堂姑母,自他入京后尚未尽过地主之谊,今日恰有余暇,邀他过府一叙。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威逼,欲以陆家之事拿捏他。什么东西!沈惟钦冷笑。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反应这样激烈。他只要一想到泰兴公主那颐指气使的口吻,就戾气冲顶。转过照壁,将至大门,沈惟钦甫一抬头,就瞧见一辆间金饰银的蟠螭锦帷马车停在门外。旁侧的斑竹帘子被随行从人恭敬掀起,沈惟钦想了少顷,记起了来者何人。上巳那天,他在石景山被此人一块石子拦了去路,今日董家寿宴上,他瞧着此人眼熟,问了方知,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魏国公世子。谢思言不欲多言,径直道:“我知阁下欲往公主府,不如一道。”沈惟钦盯着谢思言的马车看了须臾,点头道可。谢思言的车驾正要启行,却忽被沈惟钦拦住。“世子且慢,我出来得急,未及备好车马,恰逢着世子,不如顺道搭了世子的车驾。”谢思言眸色冷了几分:“多有不便。阁下吩咐下人慢慢备着便是,我先行一步。”沈惟钦丝毫不让:“不过就手儿的事,世子若执意不肯,我不免要怀疑世子车内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世子说是也不是?”谢思言目如邃海,冷冷睨着沈惟钦时,暗潮涡旋翻搅涌流。须臾,他挥开阻住沈惟钦的护卫。沈惟钦甫一入车厢,一阵蜜甜的糕点香气便掺着甘美果香迎面袭来。沈惟钦扫了眼紫檀梅花小几上几样花样别巧的羹果糕饼,坐下道:“瞧不出,世子还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谢思言只管悠悠吃茶,并不理会他。“我从董家出来时,远远瞧见五表妹上了丁家女眷的马车,并未随大夫人回府。世子说,这些好玩好动的小姑娘们,都爱往哪儿去?”沈惟钦自顾自漫谈,扫视四周。马车极大,即便再纳十人,也依然宽转。车厢内的迎枕、靠褥等物俱属清一色上品妆花缎,金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地衣满展脚下,一直延伸至车厢后头东西两隅。沈惟钦的目光落在了西北角的一口箱箧上。谢思言坐得偏西,喝茶时,一侧手肘时不时搭在那箱箧之上。沈惟钦突然起身,一步上前,手指飞快扣住箱盖边沿:“世子出门还带口箱子,不知内中所盛何物?”作者有话要说:某蟹:我媳妇今天好关心我,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安慰?作者菌:给个眼神自己体会←_←“啪!”一声闷响,谢思言一掌拍在箱盖上,紧紧压住:“尊驾是否过于失礼,我这箱内所盛何物,与尊驾何干?尊驾若再这般寻事生非,我便要请尊驾下去了。”沈惟钦扣盖的力道反更重一分:“世子既随身携带,想来也并非见不得人,眼下这般如临大敌,不知是为哪般?”谢思言冷冷乜斜他,半晌,忽命车夫停车。“我给阁下两条路,其一,即刻下车;其二,安生坐着。”沈惟钦冷脸片刻,倏而笑道:“得罪了。”言罢松手,回了先前的位置坐下。谢思言吩咐车夫仍旧行路,慢条斯理用茶:“阁下适才提起什么好玩好动的小姑娘,不知其意何在?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想琢磨琢磨小姑娘的心思,转去讨好心上人?”“我纵要讨好心仪的姑娘,也不来向世子取经。世子既未定亲又无家室,怕比我更是不如,我问了也是徒劳。”沈惟钦笑道。他语似玩笑,面上却无谐谑之色。谢思言捏着茶盏的手指微收,少刻,搁了茶盏:“尊驾莫急,说不得即刻就有人要为尊驾牵红线。等尊驾成了婚,我少不得还要向尊驾讨教几句宠妻心得,为我将来成婚预备着。还望尊驾届时不吝赐教。”这便是已然洞悉泰兴公主嫁女意图,拿高瑜恶心他。沈惟钦笑意渐敛,目光转冷,不再言语。到得公主府门外,谢思言递了样东西给杨顺,依旧喝茶翻书。沈惟钦暗瞥了眼角落里的箱箧,回身下车。立在公主府门口等待时,沈惟钦唤来厉枭。“等谢思言下车,你就着人借故近前,想法子看看车内情形。”他目视前方,淡淡道。厉枭道:“小爷怎知谢思言会下车?若他始终不下车,是否要引他下来?”马车里那位可是连一星半点挪地方的意思都无。沈惟钦道:“他会下来。”下人报说沈惟钦到了,泰兴公主下令将人领进来,又有人递了封帖子进来。泰兴公主打开一看,面色陡沉。高瑜问出了何事,泰兴公主一眼瞪来:“都是你惹的祸根!”将帖子甩给她。高瑜指尖蔻丹未干,还包着帕子,不便看帖,让丫鬟念与她听。听了开头她便怔住,竟是谢思言的帖子!谢思言说,他已知晓泰兴公主插手顺天府审案之事,公主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作速罢手,否则他必让她悔之不及。字字锋锐,句句威胁。高瑜知道谢思言手段万端,说到必做到,况且她母亲这回确实不占理。“他跟陆家又无甚过硬交情,若非你从前惹了他厌恶,他怎会管这等闲事!”泰兴公主怒道。凭着谢思言的本事,大可径直差人去顺天府衙门,只要知会一声,顺天府尹自会丢开她的命令,接下案子。他这般兜圈子,说什么让她罢手,不过是想管了闲事再给她添一把堵。谢思言说他稍后登门,泰兴公主不敢拒之门外,头疼一回,传命出去迎接魏国公世子。此时,又有人来禀说陆家五姑娘前来拜访。泰兴公主知这是冲着今日之事来的,额头青筋直跳,想了一想,传命将人领进来。陆听溪才在大厅站稳,就听外头有人通传说沈惟钦到了。高瑜的目光在陆听溪脸上定了少顷,侧头跟泰兴公主耳语几句。泰兴公主蹙眉,斥她一句,让陆听溪暂转去厅内那扇填漆描金百宝屏风后。沈惟钦入得厅来,施礼:“楚府镇国将军惟钦拜见堂姑母,堂姑母万安。”陆听溪将外头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沈惟钦的这个爵位与自称,大有讲究。国朝定制,亲王爵位由亲王世子承袭,其余诸子封郡王;郡王爵位由郡王嫡长子承袭,其余诸子授镇国将军;镇国将军爵位不可承袭,其子全部降等袭爵,授辅国将军,孙辈仍降等袭爵,代代推之,一直降到奉国中尉为止。宗室爵位以亲王为尊,郡王及其之下的爵位的正式全称均以本支亲王封号开头,以别宗室脉系。譬如沈惟钦的祖父是楚王,便是楚王一支,沈惟钦的父亲封郡王,封号武陵,全称是谓楚府武陵王,自称时加名讳,略去国姓。不过沈惟钦将来就是楚王了。泰兴公主客套几句,直奔正题:“今日唤你过来,不过闲话几句家常——你与左家之事,我略有耳闻。你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不知你母亲可另为你物色了亲事?”高瑜坐在泰兴公主身侧,暗暗打量沈惟钦。她向有识人之能,沈惟钦绝非池中物。这种人名利心极强,不会推拒她这门亲事。李氏是个没主意的,事事听儿子,沈惟钦点头,这事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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