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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螟蛉子（第1页）

雨后新月初升，旬府那一侘奇曲雅乐的行香深院，章台楼阁翻光倒影，花窗映得盈袖长舞，停似鹤栖，挥若惊鸿。

依旧这栋角楼底下的那间狭窄小室，小谣俯身只又将一碗汤药递给惜惜，一连数十日的照料，这孩子的伤势也算有所好转。

不过眼下还是满头缠住布条，只露出鼻孔与嘴巴，惜惜双手捧起药碗正努力仰头把黑苦的汤药喝下。

“惜惜真乖！”小谣和煦一声，只管接过那只喝得一滴不剩的空碗，即便心知肚明这孩子所受的是无妄之灾。

然而旬府这官邸豪府里头，奴役迫害乃至草菅人命的事早也司空见惯屡禁不鲜，大小管家只顾睁眼闭目麻木不仁。

即使有人于心不忍，替这些孩子扼腕叹息，却无一能够阻止悲剧一次次的上演，高尚不是因为一个人位高权重会本真如一，邪心毒害更容易由他们弹指挥下。

“小谣姑姑，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在台上唱戏了呢？”惜惜却没有即刻躺下，而是弱弱的问。

小谣则安慰，“等惜惜好了，就跟姑姑去前院做事吧。”

听闻，惜惜低落的心绪，好似有个拨浪鼓咯咯的被转起，是否可算庆幸，“真的可以和姑姑在一块做事吗？”

“花匠里头正空缺了一个位置，等过几天你再好些，我就领你过去。”小谣轻柔的对她回道，这关乎惜惜的去留问题，也是小谣的一番努力周旋才能够使惜惜暂时得以保全。

“谢谢，姑姑！燕儿告诉我，要不是姑姑的悉心维护，我都不一定能不能活下来。”惜惜茫然的视线落在手背上，由于阻挡那刀刃而留下了一道很长的血痂。

“是惜惜很坚强啊，否则这些药就不会这么有效。”小谣扶着她躺下，又掖上被子，在她耳畔小声说道，“惜惜，答应姑姑一定要把原先的事忘掉。”

这几个孩子亦是新近充入行香院的伶人，大多来自氏族人家因株连获罪没籍成的官奴，他们识字聪慧，能歌善舞相貌美丽，被教坊司专门培养成为专供权贵消遣取乐的螟蛉子，而他们的生命也就如烟花蝴蝶般十分短暂。

小谣移出这间狭隘偏室，夜风拂着发鬟，神色当已戒备，步子一拐往那花繁柳密之处，倏忽间已穿身于一棵丹桂树下，挡下一人前进的步伐。

那人一怔却又了然，自摆手冲她一语，“惜惜能活下来不一定是好事！”

就如她预料，此间的霁川有意与她一见，否则方才惜惜房中，他现身帘子外头听了她们的对话，故意留下一些动静，就为引起她的注意。

此隙也非隐蔽之地，只是夜晚无人经过，小谣眸半弯叹一句，“阁下不也很用力的活着吗？”

“你…”霁川一噎，知她行事周密，可不是对他在此早就知根知底，况且她与旬迟走近，各中意思也能参透一二。

“阁下，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小谣洗耳恭听！”小谣恭身候立一侧，亦如恪尽规矩的侍女那般。

“阕…我说小谣，你比寒影通透圆融多了，能在旬府中立足生存，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长此以往的。”霁川瞥得她谨慎细微，说的讳莫如深话里有话。

“能让太尉大人对你另眼相待，也算是可喜可贺！”小谣赔笑，盛是赞语。

霁川却摇头，薄唇撇起一抹讽意，“拜你们所赐，我已然形同废人，还能如何是好？”

“或许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太多，就当是因果往复。”小谣轻描的说。

然霁川白腻的脸已然青一块红一块，恼怒中夹杂着消极，“笑话！你们都认为是我杀了水荧，是啊！死在我手里的人正不多不少，唯独就缺了一个水荧！”

“现在讲这些又有何用？”不管霁川是何用意，小谣只心灰意懒，时过境迁一切尘埃落定，她不想回忆论述。

“我只笑你们被人玩弄股掌却不得而知，这么说吧，杀死水荧的另有其人，你们大费周折除掉的月霜华也早已不是她。”霁川情绪动摇，像是久藏的秘密终能够见光。

他一撂手臂，犹如覆水难收，“不管你信不信，实话告诉你，想来就是黑岩布的局，他很早就掌控了星宿阁，他才是隐藏幕后的黑手，那可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放下吧，霁川！满心只有仇恨的话，折磨的唯有自己。”小谣别无困惑，她不是执着过去、对过去念念不忘的人，她是暗卫杀手，千秋冷漠无所动摇。

“你我了无相涉，我无恨于你，不若听我一句劝，多事之秋趁早抽身而退，而凭你可以做到销声匿迹。”

霁川亦感失态，却是难得一见的劝人进退，而不像以往，笑看着等人入坑。

“不管你现今替谁做事，夜幕里的金岩城犹如森罗鬼域，等你察觉危险，早就无法自拔。”

树叶沙沙作响，朦胧夜色中立着饱经摧折的落寞之躯，血红的记忆又在眼前流淌，这是历久弥新的痛蚀，浑身上下皆不能幸免。

只叹宿命荒唐，彼时从黑羽手里幸留一命，徒然一番挣扎，不可遏止的以这种最悲催的方式落在他们的摆布中。

“既然各位其主，我们依是按部就班可行？”小谣淡然，一贯那种有事如无事般的镇定自持，不论此时此境，还是以后相处，只为让各自顺阶而下。

此一时燕儿瘦小的身影寻来，止步在霁川的身后，只见她匆匆之色抱手相告，“霁川公子，徐管事过来传话，太尉大人今晚留宿行香苑，吩咐公子先一步准备。”

“燕儿，我亦回去更衣，你先去回话吧！”霁川神色如常，只那眉心若有一动，烟波似得一转而逝。

小谣亦冲燕儿微微颔首，燕儿浅浅一笑，似乎紧绷的心弦见了小谣就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就似这初夏的晚风柔和微热，可以安抚心窍。

不下转身离开的小谣一下回过神，原来沦为男宠，大抵是他有此言语的折影，不论唏嘘还是同情，她们与他永是敌对的存在，这是不容置疑和动摇的。

不管他如何成了黑羽暗流，她须留一心做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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