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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文怡听得发愣，一边用心记下，一边佩服大表哥的博学，两人走到林子边上，她见聂珩喘气喘得厉害，便请他略歇一歇，又笑道：&ldo;从前只知道大表哥学问好，却不知道你原来对农事也了解得这么清楚呢。&rdo;

聂珩愣了愣，接着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微微苦笑：&ldo;我这个身体，若不想当废物，就只能在这些事上多用心，才能为家人分忧了……&rdo;

文怡柔声劝他：&ldo;大表哥，其实……你真的不用想太多。你的身体不好，就是因这多心二字而来。舅舅舅母都在心疼你呢，哪怕是为了二老，你也该放宽心，把身体养好呀？&rdo;

聂珩摇摇头，回头看着文怡：&ldo;顾表妹，你心里当真不怨么？你没了父母，跟祖母相依为命，在族里也是常受人轻视的。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处好产业，求到唯一的亲娘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哥亲口答应了会帮你办好，结果回头自己却看中了，先一步将地买了下来……别说是亲骨肉，就算是远亲，或是一点亲缘都没有的陌生人，这种事也是失于信义的。你心中当真一丝埋怨都没有？！&rdo;他低下头：&ldo;至少，换了是我，就决不会毫无怨言，可是我不能说什么，母亲一切都是为了我……&rdo;他苦笑：&ldo;表妹先前说，那块地你本来就不想要的。可是，先问一声又如何呢？这回表妹大度，不放在心上，下回若是遇上别人……父亲本是赤诚君子，母亲本是贤良妇人，可是为了我，却什么都不顾了，这叫我如何承受……&rdo;他眼圈一红：&ldo;眼看着至亲为了自己，连原本在意的事都抛开了，这种滋味……&rdo;

文怡听得呆住，万万想不到大表哥的忧郁是因此而来，心中忍不住一酸，想起了祖母。祖母本是不爱与族人来往过多，也不爱理会俗务的，但为了自己，全都顾不得了，先是九房的十五叔夫妇，再是二房的四伯父四伯母……因为自己心底的盘算，要连累年迈的祖母与人耍心计，真的是孝顺之举么？

她抬头再看向聂珩，却发现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忙低头轻轻拭去泪水，打算追上去，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问：&ldo;你心里真的不怨么？为什么？&rdo;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望去，便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站着一个多日不见的人，正是那位&ldo;柳观海&rdo;。

第三十三章同病相怜

更新时间2010-12-2218:58:34字数：4619

一刹那间，文怡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柳观海。她有些无措地回头看看聂珩的身影，想起他与柳观海是旧时同窗，莫非是大表哥请他来做客的？虽然在一个还未整理好的地方待客有些奇怪，但文怡还是很快醒过神来，斯斯文文地向柳观海行了个礼：&ldo;原来是柳公子，可是大表哥请你来的？&rdo;

柳东行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她问：&ldo;你真的不怨么？族人如此无情，连唯一可依靠的外家也如此不义，累得你孤苦无依，只能勉强在他人轻视提防的目光下挣扎求存。你只是一个女子，无法自立门户，只能年复一年地忍受那些所谓亲人的薄待，难道你心中一点怨言都没有？！&rdo;

文怡呆呆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话：&ldo;柳……柳公子，你……&rdo;她觉得有些异样，印象中的柳观海，是个沉默中带点儿冷淡，但暗地里却会默默关心他人的君子。无论如何，总是一个温和的形象，眼前这个眼神锐利中略带一丝戾气又步步紧逼的人，真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柳观海么？！

柳东行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垂下眼帘：&ldo;失礼了，柳某偶尔路过此地，看到聂兄的身影，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恰好听见聂兄与顾小姐的谈话。虽说非礼勿听，但柳某实在没法挪开脚……&rdo;他再次抬眼盯过来：&ldo;还请顾小姐坦白相告，聂兄说的……都是实情吧？你心里真的不怨么？！&rdo;

他虽是救命恩人，但算来只是见过几次面，并不相熟，况且文怡心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只是个小女孩，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前世那个二十余岁的文怡的观点看待问题，多少有些顾虑对方是外男，若不是柳观海一再追问这个问题，她是绝不会向对方坦白相告的。然而，他用那样的目光盯着她，叫她心底生起一种异样感受。那种目光中，不带有男女之私，也不是纯粹的好奇，却叫人觉得，他是用内心向她发问。

文怡略迟疑了一下，便道：&ldo;大表哥只是多虑了，这块地那么大，就算再便宜，我也不可能全部买下的。舅舅喜欢，买下一部分，与我们家成了邻居，日后可以彼此守望相助，也是一件好事。我本来不知道这里有温泉，只是想置一份田产而已，温泉对我而言，并不是必须。大表哥待我如同亲妹，他身子不好，若这温泉能对他的身子有所助益，我心里也会觉得欢喜。&rdo;她看了看柳东行，不知这样的回答能不能混过去？

柳东行不知道顾聂两家的田产有什么纠纷，只是方才听到表兄妹二人的谈话，引起了自己的心事，方才忍不住跳出来问文怡。如今听了文怡的回答，却不怎么感兴趣，更有一种她多少有些应付的意味的感觉，心下闷闷的，扭开头去，只觉得内心的不平声音越来越大。他握了握拳，沉声道：&ldo;你觉得聂家待你不错，因此，哪怕是吃了亏，也不在意。那你的族人呢？！听聂兄所言，你的族人待你十分不好，你对他们又是个什么想法？！不会同样没有怨言吧？！&rdo;

文怡沉默了。她扪心自问，是否对族人没有怨言？

不是的，她心中的确有怨。她可以原谅舅舅一家的出尔反尔，因为他们还有关心她、爱护她的时候，还会想到在伤害她之后尽力弥补。可是顾氏族人呢？先是家产，再是祖母，末了还要操纵她的婚姻，他们一再夺走她所拥有的东西，最后她什么都舍弃了，长房的堂姐还要纵容同伙夺走她的性命！加上重生之后，她用成人的目光观察周围，天天都能感受到族人对她们祖孙的轻视与冷漠。她怎么可能不怨？！

然而……就算她心里有怨，又能如何呢？难道叫她费尽心思去报复么？她不会那么做的，佛祖让她重生，是怜她前世活得憋屈，死得冤枉，她的时间很宝贵，忙着照顾祖母、振兴家业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余力去管族人如何？！若是别人欺到她头上，她自然会加以反击，但主动出手还是算了。若是她重生后只顾着向前世亏待自己的人报复，违了佛祖的旨意，只怕将来会活得更不堪！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女子，只要能挽回前世失去的一切，安安份份地活着，让祖母多享受几年舒心日子，长长寿寿，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她眉间轻展，嘴边已经带了温和的笑意：&ldo;对族人，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有祖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出一口气，反倒把真正应该重视的人、事、物抛到脑后，岂不是得不偿失？世上的人，对周遭的亲友总会有个亲疏远近。我没把族人当是至亲，他们待我冷淡些，也没什么要紧的。族人要怎么过日子，是他们的事，我只要牢牢记住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就够了。&rdo;

柳东行看着文怡平和的面容，内心仿佛受了重重一击，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低下了头，双拳紧握：&ldo;为什么你能不在意呢？明明……也有父母亲人，家境殷实，论起出身地位，比他们还要体面些！可是一夕之间……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度日……家产尽归族人所有……原本慈爱的亲友忽然成了陌路……若只是责打辱骂，倒还罢了，只当是仇人，撒开手不管就好，偏偏……又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好人嘴脸！不知不觉间，连原本的身份都被人模糊了！成了见不得光、低三下四的人！&rdo;他咬咬牙：&ldo;这样的族人……这样的……叫人如何不怨？！如何不恨？！&rdo;

文怡听着听着，觉得不对，这说的不是她吧？她虽是嫡系所出，但前头五房都是嫡系，只有七房以后的族人以及那些分家出去的偏支还可以说出身地位不如她体面；而且，她并不是一夕之间成为孤儿的，亲友……也算不得陌路；顾氏族人待她只是冷淡与轻视，倒不会在外人面前扮好人，更不会模糊了她的身份。柳观海说的是谁？

她忽地心中一动，莫非他说的是自己？！难道……他也是个无父无母、受族人薄待的人？那岂不是……跟她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她睁大了眼，仔细看他。柳东行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望过来，与她对视一眼，便迅速扭开了头，默默平息着心中的激愤，再转回来时，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甚至平静得有些略嫌冷淡了。他没有正视她，两眼盯着旁边的树干，拱了拱手：&ldo;柳某方才失礼了，请顾小姐见谅。柳某……先行告退！&rdo;

&ldo;柳公子！&rdo;文怡叫住他，他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文怡轻声道：&ldo;本是肉体凡胎，遇到不平之事，心里难免会生出激愤来，更何况……是自己被夺走原本的所有？叫人怎么可能不怨、不恨呢？&rdo;

柳东行身体微微一动，回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份讶异。

文怡微微一笑，低下头道：&ldo;可是心里再怨、再恨，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人亏待了我，那是他们私德不修，我总不能为了出气，就违背了自己做人行事的准则。若我也象他们那样，以利为先，不顾礼仪廉耻，一心报复，那我跟他们又有何差别？我本来已经被逼得够惨的了，难道还要因为报复他们，变得更惨么？原本，我没了财富，还有品德，若是连品德都没有了……只怕连黄泉之下的父母，都要唾弃我了……&rdo;

柳东行听得一呆，若有所思：&ldo;你……&rdo;

文怡忽地脸一红，扭开了头，她在说什么呀？又不清楚人家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开口了。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ldo;柳公子，我只是在胡说，请当作没听到吧。总之……总之……不管别人做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我才不会把心思都放在别人家身上呢。我可是很忙的！&rdo;话音刚落，又觉得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孩子气了，小脸涨得更红。

柳东行却已经平静下来了，微微朝她笑了笑，道：&ldo;柳某截下小姐，说了这半天的话，竟一时忘了跟聂兄打声招呼，想必聂兄和小姐的家人急着找你呢。我送小姐回去吧？&rdo;

文怡被他一言提醒，忙望向远处聂珩所在的方向，只见他正遥遥望过来，面带担忧，忙道：&ldo;不必劳烦柳公子了，大表哥就在前头，我自己过去就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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