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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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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说王夫人要将自己许给东平王府的四公子佟霖，心中便觉更加不安。不免命底下人去打听，一时人来回说，这个四公子是如今王妃亲生的，与世子隔母，东平王平日不大管他。见过的人都说生得面如冠玉、身如松柏，其风流韵致更在众兄弟之上。平日虽不免于风月场中玩闹却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于诗词歌赋间亦有些才情。黛玉听了想，这分明又是一个宝玉，不免更添了忧愁。

这里凤姐自从熬夜抄捡了大观园，刚稳固的胎气又动了起来。那秋桐因与邢夫人一气，自己又总不生养，背后便言三语四起来，话里话外埋怨凤姐霸道，平儿狐媚。凤姐虽不理她，却还是受了气恼，又因府里眼看捉襟见肘，月例一月不如一月，心事郁结，身子不爽。到九月，就发动起来，稳婆也说很是艰险，贾母等皆烧香念佛为凤姐祝祷。贾琏原也只秋桐言语无状，常动舌弄齿。现见凤姐这胎如此艰难，又想起尤二姐当日惨状，两下对了点子，心里便烧起火来。即把秋桐叫来申饬，不过为出出邪火也没要如何。谁知这秋桐总没听过他的大话，见今日认真排揎起来，少不得任性辩几句。惹得那贾琏心火更胜，脾气上来，拽了秋桐立意要卖。

邢夫人在屋里坐着，忙上来拦住了，又骂贾琏。谁知那贾赦听说儿媳难产，要来看看，才一步进来，就见如此情景。想一个小妾不过玩意，哪有他的孙子要紧，便当着众人数落了邢夫人一通，让秋桐滚回屋去。平儿见此机会便抱了贾莸过来，跪在贾赦面前一行哭一行说。贾琏毕竟为人父，见贾莸身上伤痕累累，咬牙上来，一巴掌打倒秋桐。

贾赦也不多说，命叫来管家女人，把秋桐拖下去打四十板子，送到庄子上沤肥去。那秋桐身娇肉嫩哪里禁得住打，四十板子下去，在路上就咽了气。也不过拉到乱葬岗埋了了事，对外人只说是得了痨病。那秋桐的家人见贾赦没迁怒他们，自觉是烧了高香，便也不理论。

那凤姐几乎疼死，天渐黑了才生下一子。贾赦高兴给取名做贾蓢，满月时又大肆摆酒请客自不必说。待凤姐出了月，与邢夫人抱了两个孩子到贾母处请安。凤姐哭说自己照管不周让贾莸受了委屈，如今还请老太太做主。贾母说很是，凤姐这也好几个孩子，不如让他祖母照管的好，邢夫人想推辞就说自己年老照管不周，又说这孩子到底该有个母亲，平儿是个妥当的，不如就给了平儿倒好。凤姐就顺着说平儿对几个孩子都很上心，贾母便命平儿教养贾莸。凤姐破涕为笑说：“老祖宗说的很是，只是请老祖宗再多给些体面，给平儿开脸。”贾母说理应如此，此事就此定下，自此平儿抬了姨娘，住到二姐原先的屋子去了。这平儿与迎春姐妹原就相好，如此她姐妹便都来贺，平儿原因自己不好生育，恐日后在这屋里无立足之地，如今得了儿子又升了姨娘，自然心满意足。

这里王夫人见东平王府自王妃来过便一直没了消息，前日她因元春之事心绪不宁也没理论，这几日见有人来给迎春提亲，才忽然想起。恐事情有变，忙下了帖子请东平王妃过府一叙。东平王妃并没有来，只派人来说定下的亲事不会反悔，只是如今贤德妃如此，恐这府里忙乱才未提起。王夫人就放了心，将她早命黛玉绣好的一个群花托牡丹的荷包，交与来人送与王妃。

又过了些时日，东平王妃亲到荣府来，说是要定下聘娶的日子，送了雁又拿了庚帖。王夫人才看上面写的并不是嫡出的第四子佟霖，而是庶出第三子佟霄。王夫人因问王妃，王妃冷笑道，原说的就是这庶出之子，一个孤女怎能配的起王府嫡子。原来这东平王妃又为嫡出第四子佟霖相中了一门亲事。原想把黛玉这里退了，后一想无故退亲易遭人闲话，对佟霖的声明不利。况且如今也要为三子娶了媳妇，才好办佟霖的亲事。于是使了个移花接木的计策，是料定贾府也不敢如何。黛玉父母双亡，只有一外祖母也上了年纪，况以如今贾家之力也难为她的凭仗，正适合为庶子之媳，说出去还显得她慈爱贤良。王夫人无可奈何，说与贾政，贾政也叹，又不敢与东平王府为难。

王夫人见黛玉这里有了着落，自认对贾母就有了交代，忙与贾政商议，为宝钗宝玉二人定亲。贾政对宝钗倒是没别的话，只嫌薛蟠整日招惹是非，不成体统，便不大喜悦。王夫人只说宝钗如何如何好，又能规劝宝玉走正途。又说薛蟠近日已懂事许多，不比儿时荒唐等语。贾政听了也没应准也没不准，只说再议。

元春身子一直没养好，三天两头的闹病，太医诊脉也只是开些滋补的药。贾母为此事连日不自在，王夫人这里却再也拖不得，只能将已为黛玉定亲的事回了贾母。贾母正要骂，王夫人又将司琪在大观园中偷情，被撵后在家中触柱而亡之事回了，说若此时不赶着聘了黛玉，待此事传将出去，黛玉怕是再难找到好人家了。贾母指着王夫人，气的手抖如筛，一时竟痰迷心窍厥了过去。王夫人忙唤人请大夫来疗治，大夫也说不好，又施针又熏药也不见大效。王夫人看贾母病得不轻，借机趁便问准了贾政，以为贾母冲喜为由，找了官媒，又请王子腾夫人为主婚，为宝钗与宝玉定了亲。

王夫人这里与薛姨妈将纳采、问名等事匆匆行过一遍，急急定了婚期。那宝玉却因近日撵了芳官、四儿，别了迎春、湘云、死了司琪、病了贾母等事，又听闻黛玉已许了人家，想又少了一个清净女儿。心中被羞辱、惊恐、悲凄、郁结之情缠绕，再兼以风寒外感，遂致成疾，卧床不起。王夫人心中自悔，不该因几个丫头就过于逼责了他，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吩咐众奶娘丫头好生服侍看守，一日两次带进医生来诊脉下药。一月之后，方才渐渐的痊愈。因薛家还在贾家住着，王夫人也不便将他与宝钗的婚事提起，只等薛家收拾了房屋搬出去再公之于众。

贾母这里将养了十余天才睁开眼，又听说钗玉二人的亲事已定，更添怒意，几个大夫轮番下药都不见大好。又有史府来信，因北狄来犯，圣上命南安王领兵御敌。那卫若兰随其父参战，只得与湘云仓促成婚，婚后一月便要启程北上。众人因怕贾母烦恼只能先瞒着她，料待大军得胜回朝再提此事。

黛玉这里听荷蕊来回说，东平王为佟霖捐了个同知，定了宝文阁学士尹大人的女儿尹陶为妻。想许是王府因元春失势反悔，自己又不好问王夫人，只能命人再打听详情。君桃从外面匆匆进来说：“我刚听太太屋里的人说，太太把姑娘定给了东平王府庶出的三公子，老太太就是为这个才病的。”黛玉听了如坠冰窖，想自己终究还是因无父母被人随意摆布，不免落泪。君桃见黛玉哭了忙说：“姑娘别急，兴许这三公子比四公子还好呢。”荷蕊道：“这庶出的能比嫡出的好？太太心也太狠了，拿姑娘做情儿讨好王府，也不怕雷打！”黛玉叹道：“如今外祖母又在病中，就是立时好了，想也无法为我主张的。罢了，你去打听打听这三公子是什么人。另外上回咱们议定的事，说不准真的要行，让他们都快些准备起来。”荷蕊答是，为黛玉拭了泪自去不提。这里君桃、绛鹛服侍黛玉净面，见她面色青白便又重新擦了胭脂，方服侍着往贾母房中，此时邢、王二夫人也都在此侍疾，黛玉难忍悲愤，只略坐一坐便去了。

黛玉回到房内呆坐。因贾母如今病着，黛玉只在自己房中用饭，到底没什么胃口，就只喝了一碗粥。早早躺下却一夜不曾安睡，翻来覆去种种不宁。次日便更懒进饮食，身体发热。依芬见此忙回了王夫人。因贾母病着，府里每日都有大夫留宿，如今便传了来看视。一时丫头们都避于内室，另有媳妇奶母们上来服侍，放下帘子，置下桌凳，又捧过大迎枕来给黛玉靠了，又拉着袖口，露出手腕放于小枕上，用纱垫了，才叫大夫进来，众人从旁侍立。这大夫诊了一时，只说是思虑过度、心中郁结并无别证，只开些心胸便好了，又开了汤药，丫头们煎了服侍黛玉喝下。王夫人等都来看视，又问缘故，黛玉说：“并没什么，只是昨日没有睡好，又着了凉，不妨事。”众人都以为黛玉是见贾母病重才添了愁烦，只说好生静养安慰两句便去了。

黛玉虽是养病，却依旧日日到贾母房中请安探看。一日荷蕊进府来说：“这三公子名唤佟霄乃是王爷之妾所生，如今这妾已去世数年。这三公子是个习武之人，现领着六品昭武校尉的闲职，因是庶出，与都中众王孙公子并不亲近。因他母亲原就不受宠，王爷对他也是淡淡的，王妃也不管他的事。难为他无人拘管，却没生出什么不好的性子，也没听说有什么花柳之事。听王府里的人说他平日只爱熬鹰放马，是个最省事不多话的。掌柜的找机会说过两句话，听口风倒不是骄矜之人。”黛玉自那日听君桃一说给自己定了个膏粱门中的庶出子，便想是贾环一般人品，如今听说倒没有那么不堪，却不知众人所言是否属实。想世间哪有多少好男儿，所以免不了每日依旧烦恼计算，只是郁结稍减，于是不几日病已大愈。

且不说黛玉这里如何为自己筹划。只说宝钗自得了与宝玉婚配的信儿，便再不进园中，每日只在自己房内做针线，并帮着薛姨妈料理家事。只在晚间针线已毕，夜半无人之时，那宝钗倦倚香罗，也不免想，自己年少随母亲住进贾府便时时小心，事事留意，今日终有了结果。思及宝玉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整日喜在内帷厮混，不免忧虑。再一想若外面寻一门亲事虽不难，却到底不知脾性，不如宝玉自小一起长大的好。那宝玉虽有些痴顽之癖，但其温柔和气处又与众男子不同。想自己日后若多加劝诫，必不难使其争气要强，遂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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