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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便舍人间红药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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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在皇宫前跪了几个时辰了，雨依然没停，雨势虽小，下得久了也是如丝如线，百多人跪在青砖上，膝盖又冷又痛，狼狈不堪，宫里依然没有动静。

庄相早已托侍卫呈上奏书，将庄憾剔除家谱，并奏请晟帝，愿亲自上阵，与逆子决战。

时间过了良久，并未有人宣他进殿，也不曾有人传话要他们起身。女眷们跪得久了，头发和身上衣服皆已湿透，眼睛也被雨帘盖住，睁也睁不开，膝盖又酸疼不止，只是眼下这情形，上头无话，断断不敢惫懒，只得咬牙撑着。半大的孩子们哪里受过这等罪，身子晃悠着，刚哆嗦两下，就被身旁的大人严厉扳正了身子，生死关头，庄家哪敢再落人口舌。

正苦熬时，宫门口行来一辆马车，黄色的帷帐掀开，一张带着微红伤痕，明朗清秀的脸露了出来，头簪金冠，身配青玉，行动间隐隐浮动沉水香的味道，随着细雨轻轻漾了开来，却是一位十几岁的清贵少年。

少年在随从伞盖簇拥下，大踏步走进跪着的人群，冷哼道：“早就听闻庄家祖坟福厚，瞳华庄风水也是不凡，当真是应验了！”

庄相大惊，情急下一个头叩下去，“庄家如何有福，都是仰沐天恩，合族上下谨记臣子本分，不敢忘恩。只有逆子不肖，祸连全家清白，如果真有这种说法，臣愿迁祖宗骸骨，全家搬出瞳华庄，离开朱紫大街。唯请抱素王代老臣禀明，英王兵强马壮，老臣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随同朝廷出征，剿灭不肖子，以谢天恩。”说完叩头不止。

年轻的抱素王用打量着雨水里伏地不起的庄相，长叹一口气，“庄相是肱股之臣，小王如何不同情。英王兵马再强壮，朝廷又哪里是吃素的，孰胜孰负还说不准，庄相也不可过分长他人志气，小王这就进宫去，将庄相的意思转达。”

庄相埋头伏地，不再言语。

庄憾是庄家的异数，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讨厌笔墨纸砚。容国收服南雍城时，庄憾偷偷从了军，设计混入了南雍王城，拿下一众王族，一战成名，南雍向容国俯首称臣，并入容国版图，至今那南雍王子还在上阳城做质子。

朝堂之上，晟帝当即颁下谕旨，加封辅国大将军。庄相当庭阻拦，说小儿不过一粗野莽夫，年轻气盛，手握军权，只怕尾巴要翘到天上了，此时只宜打磨，不宜嘉奖。晟帝却不以为然，笑言“庄相既然这么容不下他，不如入我皇家的门吧！”当即再颁一旨，赐为胞妹文鸢公主驸马，敕造府第。

庄家一门，风头无两，盛如烈火烹油，也一步步落了帝王家的猜忌，才有了后来庄弈之居家称病，更有今日的举家谢罪。

庄夫人的思绪被一声女子的惊呼声打断，声音虽低，那惨痛的音调还是叫人不由得心里颤了一颤。

一个大肚子的女子正向这里奔来，杏绿色的绣花绸缎早已被雨水打湿，包裹在身上，下摆混合着泥泞，头发纷乱，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庄夫人一眼就认出来，正是自己的爱女，庄苒。

就连庄相也是震惊，额上的青筋暴突，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来了!

庄苒踉跄跪行到庄夫人跟前，向两人伏地行礼，庄夫人心疼爱女，又怒又急，“不好好躲在家里，这个时候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庄苒嘴角扯开一缕微笑，忙着将庄夫人的手抓住，“孩儿是庄家的人，势必要跟庄家同生共死！”庄夫人看着她凌乱的发，长叹一声，为她将额发拨开，露出明亮的额头。

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庄苒一路奔波，心神不宁，如今，捧着肚子在雨水里跪了半天，咬牙支撑着。庄夫人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心里揪着，轻轻把她的肩板到自己身上，跪在一旁的人轻轻叫出声来：“血！”庄苒的身下，隐隐见红色的血水。庄夫人再也忍不住，痛惜地抬头看向庄相，抽泣起来。庄老夫人轻轻皱眉，晃了几晃后，晕倒在地。

哀恸声响起，年迈的庄相再也忍不住，跪爬到附近的内卫旁，乞求他们传个太医过来。

庄家向来就不是一个孤单地家族，即使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

皇宫门外的乱象早已传进内宫，年轻的抱素王诚恳地向兰后提出，庄憾虽该千刀万剐，但他除了是庄家子弟，还是朝廷的驸马，庄相已经表达了诚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庄家又怎么动得。

兰相却冷笑了，庄弈之去上阵，难道他以为上阵杀敌是在曈华庄里游园写字一般简单？

兰后早在抱素王进宫之前，她早就问过兰相，朝廷不是对英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吗？如何此次英王绕道而行，专门躲开了朝廷的驻军，越过了苍山，直取地形位置更紧要的沐阳城？

兰相心里很不舒服，自前几天开始，他就已经收不到那边的传讯了。最后一次传出消息说英王突然派人运进了一大批刀剑□□，混在外出游玩的车马里运到附近的深山，后来就断了消息，直到英王绕过几个城池，选择了沐阳城发难，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他敏锐地觉得，这是内线被人发现了，说不定早就被灭口了。也或者说英王此人精明，严密封锁了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以免走漏消息。

说不定，就是曈华庄警醒了对方呢。

按他的想法，庄家或许与英王一事脱不了关系，如今鸟既主动来投，焉有不用网收的道理。

可惜朝廷上有很多人还不听他的，连兰后都犹豫再三。

兰后是个明白人。庄家在官场浸淫多年，说句不好听的，大半个朝堂的臣子，怕都是听他家的，真要趁此机会下手，局面如何尚且难料，如今两处起兵，已是焦头烂额，不能再横生枝节。何况，庄家长子庄勉任太子师，兢兢业业，一片至诚，兰后从无不满。

兰相当然从不认为此刻是收拾曈华庄的最好时机，曈华庄的人虽然跪在这里，庄上养的护兵可还没动呢，长阳王府的私兵再多，能多得过曈华庄去？可要是就这么放了，未免太可惜了，不如下到大狱里去。而抱素王提议放庄家一马，莺时夫人赶来拍板，这节骨眼上，庄家怎么能下狱。

一语既出，在雨中，中宫兰皇后携太医很快驾临，兰后诘问庄相:“庄相是要站在哪边？”

此时的庄相几乎老泪纵横，放言造反者坚决不容。兰后双手搀扶，庄家满门褪去枷锁，自回曈华庄休息。已经昏迷的庄老夫人，连同摇摇欲坠的庄苒，被或掺或抱，护送入了皇后的融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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