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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艾京,忙问道:“艾参军为何在此?”艾京道:“我奉尹君之命在此恭候典狱大驾。”不由分说,拉着张士师往江宁府而去。
江宁府就在虹桥东南,距离王宫极近。进来正厅,陈继善正一人踱来踱去,神情焦急万状,一见张士师便奔上来问道:“官家问了些什么?”张士师揣度他是不愿意旁人知道他暗中指点西瓜下毒一事,忙道:“官家只略略问了案情。但教尹君放心,下吏并无半句提及尹君。”
陈继善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道:“本尹就知道典狱是个聪明人,不枉我将你从句容调来江宁。”顿了顿,又问道:“官家提及德明长老了吗?”张士师道:“提了,官家说下吏是瞎猫,德明长老是死耗子。”陈继善哈大笑,道:“嗯,这个比喻倒也有趣得紧。典狱,如今这凶手都已经抓到了,只需犯人招供便可以报刑部结案,咱们这就一起去江宁县审讯李家明吧。”张士师忙道:“万万不可。”陈继善奇道:“为何不可?”
张士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捉拿李家明只是一种策略。正踌躇间,陈继善却自己失了兴趣,看了一眼堂侧的更漏,惊叫道:“呀,到时辰了!得赶紧去种珍珠了。”飞快地进了内堂,竟是比兔子还要快,只扔下张士师一人。
出来江宁府,已经日暮时分,今日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去韩府了。他又回了江宁县一趟,重新检查了大狱守卫、贴了门封,这才往崇真观而去。回到观里,方知道父亲已经出门去金陵酒肆去了,心中纳闷,问道:“阿爹是要去那里调查案情么?”耿先生道:“张公派江宁府差役梁尚、姜闻去搜查李家明家,约了二人晚上在金陵酒肆饮酒。顺便去打听一下你三番两次提及的那个神秘渔夫。”张士师道:“呀,这些事本该我来做的。”正欲赶去酒肆,耿先生一把拉住他,笑道:“张公交代了,让你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去聚宝山会韩熙载。”
张士师心想有理,当下在观里吃过晚饭,借了件道袍,从观里的老井中提了几桶水起来,好好洗了个澡。正觉得遍体舒畅时,耿先生在外面叫道:“典狱君,顾府刚刚来人,说顾闳中顾官人已经画好了你要的《夜宴图》。不过因为天气闷热潮湿,墨迹不易干透,暂时无法将画作送来,你若是着急,便请你自己亲自过去看。”张士师张眼一看,才发现外面天色早已经黑透,隔门答道:“太好了,我马上就去。”飞快地穿好衣服出来。耿先生笑道:“典狱君,这又不是去衙门,你不必再穿公服。该不是嫌弃那件道袍太差?”
张士师见她用手指了指鼻子,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穿着这件公服在外奔波了两天,早已经是汗臭熏天,忙重新进房换了道袍,又道:“等我回来再洗。”到得门口,顾府仆人已经离去另办他事,只留了地址。
张士师刚走出观门,又想起耿先才智、见识远在自己之上,叫上她一同前往大有裨益,忙重新折返回来。却见耿先中正在院中替他洗那件公服,不由得大惭,忙上前道:“有劳炼师了。”耿先生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典狱回来,莫非是想叫上贫道一道前去观画么?”张士师道:“正是。炼师聪慧过人,还请助我一臂之力。”耿先生也不推辞,将未洗完的衣服交代给弟子后,才与张士师一道出门,因顾闳中住在九西门附近,距离甚远,便雇了辆大车,往西面而去。
此时已经是夜禁时间,城门封闭,内外隔绝,城内却是热闹得很——一路过去,酒楼林立,人烟凑集。一直过了斗门桥,人才慢慢少了些。如此繁华景象,又怎能想到如今强敌环伺,南唐为讨好大宋左支右绌,不断贡献方物,早已经力殚财竭,空有一副花架子了。
到得顾府门前下车,大门虚掩,叫了两声无人应门,正欲自己进去,忽有人拉开门,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冲出一名汉子来。张士师忙道:“敢问顾官人是否……”
那汉子蓦然见到耿先生与张士师站在门口,大吃了一惊,拔脚便走。张士师见他神色慌张,不似顾府中人,上前一把扯住,喝问道:“你是谁?”那汉子道:“我……我是……”话音未落,便听见顾府中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高声喊道:“失火了……不好了!画室失火了!”
一惊间,那汉子却趁机挣脱,转身就跑,迅速没入夜色中。张士师心想救火要紧,顾布上去追赶,忙道:“炼师,烦劳你赶紧去西门叫金吾卫士来帮忙灭火,他们有防火大桶。”自冲进去顾府救火。
耿先生匆忙来到九西门,向城门卫士说明情由。那卫士只吆喝了一声:“失火了!”取出一面锣敲了起来。顿时有一群人骚动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提了尖底水桶,一手一只,奔过来乱嚷道:“在哪里?在哪里?”耿先生心想:“不是说有防火大桶么?”不及思忖更多,忙道:“在这边。”领着众人朝顾府而去。
未进大门,却见顾府上空虽有火光映出,却并不鲜亮,估摸火势并不大。众人一股脑儿冲进大门,只往火光处而去。却见失火之处原是一处单独的石室,几名仆人、婢女正用木桶汲取井水去浇火,也只是杯水车薪。画院待诏顾闳中正无可奈何地愣在一旁,女眷们站在他身后,各有惊惶之色,忽见飞速来了援兵,倒是大感意外。
耿先生四下不见张士师,心中一紧,忙问道:“典狱君人呢?”顾闳中一指大火,道:“他说这场火是冲着《夜宴图》来的,冲进去抢画了。”耿先生跺脚道:“到底是画重要,还是人重要?”
话音未落,便见张士师灰头土脸地从火中冲了出来,背上犹带着火苗,先将手中卷轴扔到地上,这才脱下身上道袍扔在一边。一名卫士提了桶水倒在那衣服上,“嗤”地一声将火苗浇灭。
耿先生忙扯住张士师退到一旁,问道:“有没有受伤?”张士师嘿嘿一笑,道:“炼师放心,我冲进去前往自己身上淋了桶水,一点事儿没有。”顾闳中脱下自己外套,过来为张士师披上。张士师道:“多谢。”走过去拣起卷轴一扬,道:“《夜宴图》我可是抢救出来了。”顾闳中道:“二位请到堂内歇息。”张士师道:“这火……”顾闳中道:“这是处单独的石室,烧不了多久便自会熄灭,又有炼师费心,及时叫了金吾卫士前来帮忙,二位不必忧心。”话虽如此,回头凝视画室烈火熊熊,知道许多心血已毁于一旦,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几人来到正堂,顾闳中命人取了一套干净衣服与张士师换上,再将《夜宴图》展开,用支架竖立支好。画幅毫发无损不说,且因为大火的缘故,丹青颜色竟也干透了。顾闳中安排妥当,才郑重道:“我尚须处理失火之事,二位请自便。有什么需要,请直接告诉仆人,千万不要客气。”张士师知道他挂念画室,心中好生内疚,道:“抱歉得紧……”顾闳中道:“典狱言重了。何况未必是有人刻意纵火针对《夜宴图》。只愿这幅图果真能对案情有所帮助。”张士师道:“好,多谢。”转头一扫那《夜宴图》,便即呆住。
耿先生见他神色异常,问道:“典狱可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张士师道:“这里……”耿先生道:“看打扮、神色似乎是秦蒻兰,不过面容倒也不十分像。”张士师道:“这画的正是秦蒻兰,我在官家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一幅画。”
耿先生面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典狱是说顾闳中还另外画了一幅《夜宴图》交给官家?”张士师忙道:“不是……我看到的那幅画中只有秦蒻兰一人。”耿先生沉吟道:“贫道明白了,顾闳中、周文矩二人当晚去夜宴,并不是去试探韩熙载,而是为了秦蒻兰。”
张士师全然糊涂了,道:“我不懂,炼师可否说得明白些。”左右无人,耿先生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道:“听说北方宋帝贪慕美色,官家有意用美人计来缓解南唐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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