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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受赵姨娘的拖累,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如今得了杨博士的青眼,众人才突然记起这位“三爷”。
老太太也是其中之一。史老太君年事已高,精力有限,素来专宠两个玉儿,近日倒对环哥儿的事上了些心思。掐着贾环头天去国子监的日子,请来一墙之隔的池寿,嘱托他领孙子同行。
池寿是廪生,隔三差五就要去国子监走走,多少能照应些个。池家父子借住贾府,对这样的请托自是无有不应的。
老太太在堂屋叮嘱环哥儿和池寿,荣庆堂外某处不起眼的小岔道上,探春也带着侍书静静等侯,打算给大功臣送些礼,聊表寸心。
少时果见二人出得院来,侍书抢步上前将人引过来。三人见面还没说上两句,又有小厮过来寻环哥儿,称大爷在老爷书房里等他。
贾环踟蹰,此时过去必定要收礼的。可听来人传话的意思,显是老爷和大哥都不知道池寿也在。若贸贸然带他过去,父兄一时拿不出趁手的礼物,少不得两下尴尬。万幸三姐姐在,有她陪着池寿也不算唐突,因着笑道:
“我去去就来!”
环哥儿不待二人应答,就急急招呼着小厮跑远了。他从来没得着过老爷一句好话,想着或许能沾着杨博士的光,扬眉吐气一回,倒把往日怯意去了大半,显出小孩子应有的活泼天性。
探春看着这情形“老”怀甚慰。想当年,她手把手引着环哥儿脱离原著人设,一步步挖掘潜力,从而开启了弟弟的全新人生。不求别的,只盼着弟弟能探寻出他的阳关大道,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声轻咳,探春被唤回神,向池寿笑道:“再没想到这傻孩子也有出息的一天,想得竟有些失神,见笑了。说来环哥儿能走到这一步,全赖案首相帮。我这里略备些纸墨,虽不值什么,倒是读书人必不可少的,望不嫌简薄。”
男女授受不亲,唯有纸墨这种没有标记的大路货,才能光明正大地相互馈赠。宣纸品相差距甚远,池寿略略扫过一眼,便知这份礼担不起简薄二字。
侍书招手叫来个捧着锦盒的丫鬟,亲手掀起盒盖笑道:
“这墨不算名贵,比不得老太太和太太的赏。不过,这盒子墨是二爷央了薛大爷,亲自从他家铺子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别看样式平平无奇,磨起来颇为顺手,且用时有股子特别的清香,不知多少人眼馋呢。要不是我家姑娘特特按下来,早被大伙给瓜分完了。秀才公千万自己用,别随手拿它送人情。”
池寿一躬到地,喜得一颗心直直飞上九重天。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三姑娘,已然令他惊喜,想不到对方还为他精心筹备礼物。
再抬头时,小少年苍白的脸上晕出一抹极淡的粉红。唇角的笑勉强压住,眸中喜色却闪得人眼花。
池寿客气几句,便拿环哥儿当引子聊开来。可惜二人相处日短,才说两句就卡了壳,只得把话题强行跳到算学上。
岂知探春于算学知之甚深,没两句就令池寿露了怯,臊红了脸。也是直到此时,池寿才知道环哥儿的算学,竟然是三姑娘亲自启蒙的。
呃,难怪那个朽木疙瘩能冒出头,敢情是摊上位好姐姐。
池寿与探春同窗数载,未曾听闻她还有这方面的才华,不免吃惊。心道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偏叫他这庸人出人头地。果然应了父亲当年那话,这些女子的才能全被后宅掩盖,不为世人所见。
思及此又不免惴惴,想着刚才三小姐那声“案首”,怕不是在讽刺自己的吧?
池寿心中惴惴,忽而心折,忽而自惭,忽而又觉得三小姐没有鄙薄之意,一时间大脑几乎打成个死结,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他正搜肠刮肚找话题,却听一声轻嗤,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哼,癞-□□想吃天鹅肉!”
同窗多年,探春首席大丫鬟的音色,池寿哪里听不出来?小少年被人喝破心事,只觉两颊滚烫,匆匆辞别。
他走得很急,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连谢礼都忘到脑后。
探春见他被踩了尾巴的样子,也忍俊不禁,招手叫来小厮,吩咐他们将纸墨送去静志堂。料理完正事,狠狠瞪向侍书。
侍书情知刚才造次了,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可她心里终究是不服气的,觑着姑娘眼色嘟囔道:
“又没冤枉他!他算什么东西?凭他也敢那样瞧姑娘,就该剜了他的眼!”
“胡说!”探春斥道,“先不提人家才帮过环哥儿的忙,即便没有这层,也是先生的独子。连老太太、太太都要高看他一眼,你倒敢轻慢。”
侍书嘟着嘴不服,犟道:“姑娘应该庆幸今天跟着的是我,要是换作徐妈妈,扭脸就跑老太太面前告他的状,管教他这辈子休想再踏进大门!”
探春这才悟到侍书生气的根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戳着她脑门骂道:“那还只是个孩子呢!”
侍书两眼瞪得圆圆的,良久才迟疑地指出:池寿比环哥儿还要大,哪里还算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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