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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巷里挤挤挨挨二十来户人家,周虎本以为小孩穿着破烂,应该是那几户草木瓦屋家的幼童,没想到他竟然是直直朝着最尽头的红木大门走去,他又疑心是这家仆从的儿子,但仍旧感到一点违和的地方,所以他隐匿在斜角处的屋顶上,眯着瞎眼看小孩敲门。
小孩敲门的动静不像仆从的规矩,但又不似主人家的孩子那般有底气,轻轻的,像小猫挠,可门还是很快就被打开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边上等着似的。
门后是一个中年的妇人,面相有些刻薄,一见小孩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粗眉就狠狠地拧了起来,也不让他进门,就这么堵在门边恶声恶气地说道:&ldo;摸了几条?&rdo;
小孩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干瘪的钱袋子,里头有些散碎的铜钱,他急切地想要打开,中年妇人一见就气乐了,一把拍掉钱袋,拎着小孩的耳朵低声叫嚷起来,&ldo;老娘是让你这小畜生去摸,没让你去讨,今儿街上人那么多,你是不想摸还是摸不着?不当剃家,你是想像狗三儿那样?&rdo;
显然&ldo;狗三儿&rdo;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小孩被吓得抖了抖,用颤抖的鼻音哼道:&ldo;我再也不敢了……&rdo;
中年妇人指着巷子外头,&ldo;趁着灯会还没个散,你给我去摸至少两条回来,不然……哼,你倒是算了,信不信我把你妹妹送到李大官人府上后厨去!&rdo;
小孩顿时白了脸,连连磕了头,一转身就朝着巷子外面跑去,周虎隐匿在屋顶上,把一幕看得真切,他眯了眯眼睛,又闪身到了那处红木大门的屋顶上,看清楚里面的布局,步子停也没停,就离开了。
陈若弱嘴上说着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可到底心疼顾屿的身体,怕他睡得少了,第二天到了衙门没有精力查案,没多久,就借口脚走疼了要回去。
她的心思在顾屿看来就如琉璃般通透可视,却没有说破的意思,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两个人照着原路折返回去,花灯的光亮照着漆黑的地面,地上一双人影,暖意融融,周豹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明明距离没怎么变,他却莫名升起了一种,离自家一双主子很远很远的错觉。
回到官驿没有走太长时间的路,不过东南巷更近,陈若弱以为周虎早该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还没有,不禁有些奇怪,顾屿倒是猜到了什么的样子,只是对她道:&ldo;天也晚了,就是真有什么案子也要等到天亮,你快去睡吧。&rdo;
陈若弱啊了一声,&ldo;那你不睡吗?&rdo;
顾屿刚要回答,就听外头丫鬟通报,说是周虎回来了,还带着个脏兮兮一身伤的小孩,陈若弱也顾不上去问了,连忙让他们进来。
周虎拎着王秋进来,陈若弱一见就认出来了,就是刚才路上抢她东西的小孩,忍不住开口问道:&ldo;周虎,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啊?他家难道没有大人吗?&rdo;
&ldo;回夫人的话,这事外人说不清楚,还是让他自己解释吧。&rdo;周虎看了一眼王秋,见陈若弱的视线不住地落在他脸上的伤痕上,又道,&ldo;这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我给他检查过,没坏到骨头,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rdo;
陈若弱松了一口气,让喜鹊去取药膏来,半蹲下来摸了摸王秋的头,问道:&ldo;好好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爹你娘呢?怎么跟着生人走?&rdo;
王秋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面相凶恶的周虎,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陈若弱的眼睛,小声地说道:&ldo;我跟我妹妹是被卖到朱三家的,他先前说会给我们吃饱肚子,还要供我上学堂,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让我们去偷东西……姐姐,你买我吧!还有我妹妹,我们吃得很少,可是很能干活!&rdo;
说到后来,王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些许希冀的光芒看着陈若弱,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向顾屿,说道:&ldo;这是不是也是一桩案子?&rdo;
顾屿走近一点,目光落在王秋的身上,眉头微微地舒展开去,顺着陈若弱摸过的地方,也摸了摸王秋的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答非所问地说道:&ldo;明英还缺一个伴读,收下他也无妨。&rdo;
王秋机灵得很,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着落了,顿时连连跪地磕头,陈若弱看他一脸的伤,要把他扶起来,都没拉得住,小孩恭恭敬敬地对着顾屿磕了三下头,又朝着她也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都落了一小块红色。
喜鹊取了药膏来,陈若弱叹了一口气,让喜鹊和翠莺带着王秋下去涂药膏,走到内间,面色有些愁苦地抱住了顾屿的腰,叹着气说道:&ldo;这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情呢?&rdo;
顾屿拍了拍她的头,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世道本就不是公平的世道,圣人说众生平等,可事实是人生来就有差异,有人出身显贵注定一世安乐无忧,有人穷困潦倒只能为三斗米折腰,还有的人半生富贵半生穷苦,真正有能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总是少数,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逆来顺受,安于现状的。
他若不是自小读遍圣贤书,大约连这份思绪都不会有,有太多的人局限于学识,只看得到眼下的一方小天地,为了那些天生富贵之人脚底下看也懒得看的一点钱财,奔走劳累一生。
陈若弱也就是一时感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见顾屿露出些沉思的模样来,反倒有些好笑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ldo;这是入魔了?再大的案子也得等到明天,你总不能大半夜的开堂审讯去吧?还是快睡。&rdo;
&ldo;让夫人担心了。&rdo;顾屿回过神,反手握住了陈若弱的手,他的语气很温柔,听上去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陈若弱也就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到了里间。
初秋的夜晚要比夏夜凉爽了不少,床底下的冰盆撤了有好几天,原本水凉的丝绸薄被也换成了细棉纺的内里,盖着一样轻薄,却多了几分温暖,床榻上枕头边,放着好几本已经读完的话本,陈若弱看顾屿还有要翻新的话本的趋势,连忙按住了他。
&ldo;不读了不读了,今天这么晚了,再念几回话本,还要不要睡了?去洗漱一下,我们一起睡,睡个好觉!&rdo;
顾屿很少反驳陈若弱的意见,闻言也就笑了笑,放下了话本去洗漱,陈若弱坐到床沿,把读过的话本整理了一下,手按在了顾屿给她读过的第一本话本上,不期然想起了那话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ldo;不过一老妇醉后自语也,不足信,又堪怜,记此于春日,不念雪嫣。&rdo;
她忽然发觉这话有些其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了一下,把话本收到了最底下,搬回了书桌上。
顾屿洗漱完出来,倒是一眼看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册话本,倒也没说什么,几步近前,替正在整齐床铺的陈若弱拉平了被褥的皱角。
&ldo;以后别念这些话本了,怪心酸的。&rdo;陈若弱一边铺床,一边似是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顾屿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低声笑道:&ldo;那故事,王公子不是和丫鬟在一起了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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