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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琅不服道:“我前几天受了伤,走得慢是正常。”邓如铁说:“一年不见,竟能被人弄伤得走不动道?我从前就说,动了心的刀客连刀都提不稳,你现在知道了!”江琮压低声音:“原来这句是邓前辈说的。”泠琅愤愤地瞪了他一眼:“金句不问出处,怎么了?”江琮勾着唇笑,不再说话。三人绕过了一个小山头,邓如铁豪迈道:“琅丫头,让你瞧瞧我的雁落山别业!”泠琅惊叹道:“前辈,您本宅都没有,就有别业啦?”邓如铁两步绕过某巨大山石,并未回复这句话。片刻后,泠琅果真见到了一幢小楼。小楼高二层,背靠竹林,面朝清池,楼体由竹所制,走上去嘎吱嘎吱地响,清风送来隐隐竹香,十分有雅趣。她转了几圈,真心诚意地赞:“这里真不错,一定得花上许多银钱罢?”邓如铁正在收拾白鱼,闻言头也不抬:“一分钱没花!”泠琅早有预料,佯讶道:“此话怎讲?”邓如铁自得道:“我去年打这里过,想着进来讨碗水喝,结果发现楼里躺着个快要病死的人。”“然后呢?”“他让我替他去寻个郎中来,我说我手头没有银钱,请不动。他说找到郎中后自然会替我付,我怕他有诈,这么争执几趟,他急病攻心,竟然就这么死了——”“所以您就鸠占鹊巢,登堂入室了?”“什么鸠不鸠雀不雀的,那人病死在这里,身边一个亲朋都无,还是我替他收拾装殓,办理后事。如此情分,借住个房子,不算过分吧?”纵使泠琅知晓邓如铁其人有多么贪财悭吝,听闻了别业始终,还是忍不住摇头感叹。邓如铁将鱼架在火上,似是才想起来一般:“你们借住的农家?何必去那等地方挤,不如今晚留在这——”泠琅立即说:“不用了。”邓如铁说:“你还怕这个?”泠琅向身边的江琮瞥了一眼,嗔道:“我是怕夫君会怕。”邓如铁哦了一声,摆出一副相看女婿般的刻薄态度:“年轻人要多练胆,不然出来行走,事事躲在娘子身后,毕竟难看。”火光中,江琮仍是那副温雅从容之态,他闻言只低头一笑,面上没有半丝赧然。“让邓前辈见笑了,”青年温声道,“夫人性子强,就算我有心相护,她也定要抢在我身前。她本就习惯事事争先,怎能由我掩了她风光?”邓如铁沉吟:“如今,有你这般觉悟的年轻郎君倒是少见。”江琮微笑道:“一切都听凭她说了算,她若欢喜,我便欢喜。”邓如铁说:“这话我可听见了,阿琅这孩子命苦,自己受了委屈从不愿向他人说明,若今后我听闻江公子待她不好,哼哼——”他一把展开“玉树临风”折扇:“那就休怪咱家拳脚无眼!”江琮含笑拱手:“在下素来听闻玉扇公子雅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同传说中一般文采高华,气质卓然。”邓如铁一喜,当即起身去窖中拿酒,说今晚定要喝上一点,才不负半路知己。泠琅不知道这半路知己从何而来,她只觉得,江琮的演技的确已到炉火纯青之地步。什么她若欢喜,我便欢喜,说得那般真挚动人,眼神专注得将她望着,好似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痴情郎君一般!倘若他身体康健,指不定怎么在西京城里招蜂引蝶,拨弄众贵女芳心。泠琅冷眼看着他们二人饮酒,自己却一滴没沾。直到月出东山,篝火凉透,邓如铁已经歪倒在竹编凉椅上鼾声大作了——江琮才站起,朝她伸出手。“走罢,夫人。”他于满天星斗下轻声,身上有着淡淡酒味,却并不难闻。泠琅心中想,邓如铁都不省人事了,你还装模作样给谁看?难道不能各自走夜路?但鬼使神差地,她望着他带笑的双眼,还是将手递了过去。萤虫乱江琮的手很凉。他将她的手指虚虚拢着,肌肤之间不会有太多贴近,只有若有似无的触碰。若有似无,就像此时看不见的夜风,你捉不到它的形状,但能清楚地察觉它如何拨动你的头发。他们静默地走着,身侧草木繁茂葳蕤,天上挂满沉甸甸的星斗,蛙声虫声从所有暗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绕出一处土丘,林木稀疏了许多,星光毫不吝啬地洒,泠琅看见月色下的芦苇荡,它们在风中缓慢地摇曳,彼此摩擦,沙沙作响。可以了,这里已经很开阔了,喝得再多,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月光中摔跤打滑罢,为什么还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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