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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琅也笑,不过是做作的笑:“不过嘴皮功夫罢了,比起夫君日日榻上煎熬的苦楚,这算得了什么?”
江琮自嘲道:“我这几个月全无半点贡献建树,倒是好生麻烦了身边人。”
泠琅心想,你如果不老实回去躺着,还要走来走去尽孝道搞风雅,恐怕远不止这几个月。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出口,她只能温柔地安抚,说了些立足当下展望未来之类的话。
江琮又问:“下午打算去何处?”
泠琅说:“尚未想好,我对京城了解不深,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去处。”
江琮听了,又是一叹:“原是我的不是,缠绵病榻许久,既不能陪同出府,更要耽搁夫人日日在府上。”
泠琅有点受不了,他太客气了,开口闭口尽是自责愧疚,弄得她心里发虚,也难以应对起来。
她只能微笑着,含羞带怯,用满怀期待的温和嗓音道:“只愿夫君能早日好转,届时携手同游。”
江琮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什么携手不携手的,他别过眼,轻咳了一声,才道:“平常小娘子出门,大多都去西市景和街,那里多成衣店金银楼之类。”
看了眼她手边经书,他又补上一句:“……书肆亦不缺,记得多带几个人。”
泠琅于是谢过这番建议,临走之前,也饮了杯江琮煮的茶。
煮的是明前龙井,甘醇微厚,一点点的涩,无穷回甘。
她不怎么喜欢喝茶,但也喝过不少好茶,因为李如海好茶道,尤其是龙井。
“茶如人生,沸则转腾,冷则沉底,”他那时一边分斟,一边笑着说,“阿琅,如今我们过的便是冷茶的日子,虽静涩凉苦,但亦有无穷滋味。”
“你早早尝过苦茶的好,才不会太轻易沉迷于暖热甘甜,以后你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纯粹。”
泠琅如父亲所言,果真没有沉迷所谓暖热甘甜,这不是因为他的教导,而是因为她后来去了太多地方,尝过太多味道。
见了太多,所以无论甜或苦,对她来说都是疾掠而过的浮云、片刻即逝的慰藉。
离开时,江琮问她这茶如何。她说香而不浓,淡而不散,好。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能夸得如此上道,当下笑得十分开怀,温声说夫人喜欢就好。
泠琅亦笑着应下他下次一起品茶的邀约,心里却在想,果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
于清净雅致的茶室,煮着郊外青山中汲取的清泉水,茶叶上乘、金贵、一两值万钱。这便是像他这样的贵公子对于好茶的定义,风雅极了。
她尝过最好的茶,是在山谷中对峙一夜,凌晨终于让刀锋见了血,然后在太阳升起之前,带着颤动不已的心跳与尚未冷却的杀意,在山下茶摊边上花上一文钱喝到的粗碗劣茶。
就着林间晨雾与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口下去,滚烫熨帖,五脏六腑的灼意都被冲刷了一遍,是四肢百骸,从里到外的痛快。
足够粗劣,足够潦草,和她认为的人生如出一辙,或许这便是李如海口中的纯粹罢。
她倒是真心诚意想请江琮饮上一杯,但就不晓得,这位世子喝不喝得来了。
马车吱嘎一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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