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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勋:“什么讯息?”
穆戎又饮一口酒,目露得意之色,“那凶徒虽已将府内大致清理了一遍,却不知我和段兄平日书信来往之时,习惯以官服补子样式代替品阶。我在段府院中的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只仙鹤茶杯,据我在官衙得到的讯息,段兄一家的尸首是在院子里找到的,那树下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一只仙鹤茶杯。显然是段兄在死前已有怀疑,得知真凶以后偷偷掷出。仙鹤补子只有朝中一品大员能穿戴,一品大员又与段兄结怨之人,只有一个,就是李宗甫!”
说道此处,他血气一阵上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后来,我又去了段府九口所葬之地,思虑许久才挖出其中一具尸体,用斧子劈开身体和头颅,终于被我发现其头颅之中的一根致命铁针。于是我又回京多方查探,查到李宗甫的亲信杨荣安,本来只是一个江湖中人,却在在两年前突然得到他的赏识,被荐入朝当了武官,这两年又得李宗甫照拂一路高升。而杨荣安所使暗器,正是长针!”
顾勋眸光一闪,接口道:“所以你便上书要求重审段氏灭门一案,谁知有人提前得知消息,放火烧了所有尸体,导致再无证据,此案也就再无翻案可能。你眼见上告无望,便决定破釜沉舟,在上月买了杀手企图杀死杨荣安?”
穆戎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抖,随后无奈笑笑,道:“果然这事也瞒你不过,当日酹月楼那件事确实是我所为,谁知竟被那个小丫头坏了大事。”
“你眼见买凶不成,料想那杨荣安必定会十分警惕再难得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精心再布一局,将李宗甫的儿子一起拖下水。”
穆戎慢慢将酒杯放至嘴边,“没错,那李修文平日放浪形骸,又十分高调,引他入局实在比对付他老子容易的多。”
顾勋突然想到一事,又问道:“那张写着曲玲珑名字的字条是不是你放在我身上的?曲玲珑房里的到底是何人?”
穆戎挑眉望他一眼,“没错,那字条是我给你的,想借你的手揭开酹月楼的秘密。不过事已至此,她房里是谁已经毫无意义?曲玲珑一个毫无背景的弱女子,来京不过半年,就能把酹月楼开到如此声势,背后自然不会那么简单。至于真相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
顾勋知道他心意已决,逼问也是无用,转而又问道:“那吴征呢?他是如何参与进来的。”
穆戎眸色一黯,深深叹了口气,道“吴征无父无母,自入都察院以来,受到段兄的多方照拂,他一直视段兄如师如父。我从洛城回京后,他便一直找我打听那件案子的详情,但是我担心他年轻冲动,一直不愿向他告知。那日酹月楼事败,我胸中愤懑,便将事情真相全部告诉了他。吴征满腔热血,一心为恩师伸冤,宁愿舍弃性命配合我的计策,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是我对不起他。”说罢,他面上满是悲戚,手上一翻,将杯中之酒缓缓洒在了地上,仿佛是在祭慰这年轻枉死的性命。
顾勋深吸一口气,眸色幽暗,似是想起了一些事,竟久久未能开口再问下去。
这时,穆戎却猛地抬头,盯着顾勋,眼中满是嘲讽:“只可惜像顾大人这样卖师求荣,见利忘义之人,永远不会懂这种舍身取义的大义。”随后他将酒杯一扔,站起指着顾勋狠狠道:“宋大人含冤枉死,全部拜你所赐。总有一日,你会有报应的,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他说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眼中已经带了八分醉意,更是借着这酒发泄心中的滔天恨意,他恨这朝中奸佞当道,恨这世上公理不公,更恨自己多年来苦苦坚持的人间正道,如今却已是一文不名,只能被狠狠践踏。
张冲见穆戎已呈癫狂之状,生怕他会伤了自家大人,忙唤人将穆戎带了下去。回过头,却看到顾勋呆呆坐在案旁,目中竟是蓄满痛意。张冲忍不住愤愤不平道:“那穆戎太过自以为是,以为随便设个计策就扳倒首辅,简直是螳臂当车,可悲可笑!”
顾勋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不可悲也不可笑。他心有信念,便无所畏惧。若是朝中多一些这样的人,我又何须……”他语调渐变,没有再说下去,只望着那如松般坚毅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消失,在心中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穆戎行刑的前一天,青灰色的天空上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一名女子穿着黑色斗篷,宽大的帽子将面容遮了一半。她手持令牌朝狱卒轻言几句,就被一路带进大理寺牢房之内。
她步履轻盈、款款而行,一直走到穆戎的牢房门口。狱卒打开锁链将她放了进去,随后又将门锁上,低声道:“姑娘请快一点,我呆会再过来。”
女子对那狱卒微微一笑表示谢意,待狱卒走后,确定左右无人,才弯下身子,将斗篷取下,对穆戎道:“穆大人,你受苦了。”
穆戎狐疑地抬起头来,借着铁窗里透进的些许微光,望向那张白皙娇嫩的面孔,随后惊讶地叫道:“薛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薛玥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莫要声张,附至他耳边轻声道:“顾大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殊途同路,卿愿定偿!”
穆戎心中一震,惊讶地望着她那双在暗室中愈发显得晶莹笃定的双眸。待他想明白这话中意思,忍不住心头一松,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这昏暗的斗室照得透亮起来,穆戎越笑越剧烈,到最后眼中竟带了些许泪光。而他心中却是无比畅快,只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再无遗憾,他望向被闪电照得一片澄明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喊道:“顾勋啊顾勋,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待薛玥走出牢房之时,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自屋檐上丝丝落下,深深浅浅地打在石板路上,街上的客舍与行人,都被笼罩在了这轻纱一般的雨雾之中。
春雨迷蒙,令她心中又添了一些愁绪。因为出来得有些急,是以并没有带雨具,她在檐下站了一阵,看这雨并没有要停的趋势,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戴上帽子往雨中行去。
薛玥在雨中行了几步,虽只是细雨沾身,却令她感到颇有几分寒凉,她缩了缩脖子,微微拢了拢身上斗篷。再抬起头,却见一人玄衣乌发,执着一把青色油伞,静静站在她的对面。微风将他腰间锦带吹起,在烟雨氤氲之中,显得愈发俊逸出尘。他轻轻将伞移到薛玥头顶,眼神温柔得好似藏了整片春色,薛玥顿时觉得阴雨消散、春意旖旎,周身泛起阵阵暖意。
☆、蝶恋花
天街细雨,微风燕斜,薛玥和顾勋并肩走在迷蒙烟雨之下,街边一树红杏嫣然,花瓣被雨滴打落,随风旎旎而下,轻轻落在顾勋微湿的衣袖之上。
薛玥偷偷朝他望去,只见顾勋的大半边衣袖都露在雨中,已经湿了一片,心头泛起丝丝甜意。她望着连绵不绝的雨势,轻声道:“雨越下越大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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