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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魏东亭连忙说：&ldo;我以为表弟说得甚是。伍先生就再等一科又有何妨？&rdo;伍次友道：&ldo;明珠弟乃是否极泰来，我原料他今科是必中的，等了这几日不见消息，以为也罢了，不想还是料准了，倒去了我一件心事。说到文章道德，愚兄十分惭愧，岂不知因文丧命的也是有的，我也不去想它了。&rdo;

魏东亭笑道：&ldo;先生说的，无非仍是＇步步行来，步步蹉跌＇，这些个鬼话是没准的。&rdo;众人见魏东亭说到方才的《忆秦娥》，不禁有些神色肃然。何桂柱一这执壶斟酒，一边瞧明珠，见他已是满面春色；而伍次友虽神色泰然，眉宇之中不免黯然，心想：&ldo;这神佛的事地再也不会错的，果然一个＇手舞足蹈＇，一个＇步步蹉跌＇！&rdo;却听魏东亭又道：&ldo;先生在此等候，愚以为必会有些机遇的。&rdo;明珠也忙说：&ldo;大哥，你就再等一科罢！&rdo;

伍次友缓缓举酒，一饮而尽，笑道：&ldo;好，大哥听你们的！&rdo;

第二天当值，魏东亭来见康熙，一进殿便笑嘻嘻地说：&ldo;万岁爷，伍先生的卷子我弄来了！&rdo;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卷筒儿双手呈上。康熙急拆封，展开看了。卷首浓墨重濡、黑大光圆五个字&rdo;论圈地乱国&rdo;赫然入目，不由双眉一挑，说道：&ldo;好字！&rdo;

&ldo;说来也险&rdo;，魏东亭忙道：&ldo;苏中堂瞒了副主考，一房一房下去私查，连房官都屏退了才从里头抽了出来……&rdo;

康熙一边听他絮叨，一边展卷细读。他看得入神，在取杯饮茶时，竟将手插入茶缸里，烫得手一缩，遂笑道：&ldo;这也不枉了名士手笔。───来，来，你念念这段给朕听！&rdo;魏东亭忙小心翼翼接了，躬着身子轻声读道：

夫田地乃养生之本，布帛菽粟，膏腴纨绢皆从土出。黔首小民赖以为食，宗庙社稷赖以富强。而圈地换田之令所到之处，沃野化为麋鹿之乡，阡陌顿生荒榛寒荆。人民流离，百业凋敝，悍而不化者为匪为盗，循法良善者冻饿沟渠。朝廷难征库府之粮，纲纪不张；三军不堪饥馑之苦，何以用命？内忧外患何民平息？民心浮动，国本难固，人怨而神怒，国将不国矣！

念至此处，魏东亭缓了一口气，见康熙脸涨得通红，背着手来回踱步，以为他生了气，便住了口。却听康熙厉声道：&ldo;这么好的文章，他敢写，你倒不敢读？念！&rdo;

魏东亭只好提高嗓音，又朗声诵道：

……方今天子圣明在上，自康熙元年至兹，数颁停禁圈换民田之旨。而卒不能止者，盖以朝有乱国贼臣，野有悍顽痞奴，表里为jian，狼狈相结。……城狐社鼠霸民产业，吮民膏血。自王莽凤年以来，千又五百余载，未尝有此乖戾之政焉！

魏东亭读完，不由悄悄拭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珠。

康熙听他读完，取回策卷，自己又细阅一遍，喃喃说道：&ldo;句句金石之言！有人说要给朕物色师傅，这不就是最好的师傅？何劳他来费神！&rdo;

魏东亭不知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好答应着：&ldo;是。就是熊老夫子也不敢如此直言。&rdo;

&ldo;你说得对，&ldo;康熙一边将策卷递回，一边说道：&ldo;朕就要这样的师傅，你要设法留住他。&rdo;

魏东亭忙答道：&ldo;扎！圣上放心，奴才刚从悦朋店来，他走不了。&rdo;

&ldo;那好。&rdo;康熙笑道，&ldo;先将这策卷拿去让苏克萨哈看看，就收在他处。如若泄露出去，伍先生还能有性命？&rdo;

君臣二人正说得投机，忽见小太监张万强捧着一卷奏章来跪下奏道：&ldo;索尼老大人病重了。&rdo;

康熙脸上霎时变了颜色，立起身来问道：&ldo;怎么样？&rdo;

&ldo;只怕不好呢！&rdo;

&ldo;你去看看，果真不好，赶紧来告诉我。&rdo;

魏东亭从旁插了一句道：&ldo;万岁爷既这么着急，何妨御驾亲临呢？&rdo;康熙一听也对，便叫人备轿。跪在地下的张万强忽地抬起头来说道：&ldo;主子去不得！&rdo;

&ldo;怎么呢？&rdo;

&ldo;主子一去，索尼老大人就只好出缺了！&rdo;

一语提醒了康熙。臣子病重，主子御驾探病，那是殊荣，不死出得死！这在&rdo;祖宗家法&rdo;里讲得明明白白。康熙从小听这类事多了，当然懂得。想了想无可奈何，他只好复又坐下。他想：这索尼年纪虽老，只要有他在，鳌拜便张狂不起来。康熙一向把这位元勋重臣依为靠山，要真的还能痊愈，自己去了，岂不反而害了他？想到此，康熙丧气地摆摆手。张万强起身去了。

时钟敲到十一点，正交午初，辅政大臣苏克萨哈递牌子求见。康熙正一腔心事，无处发泄，遂起身对魏东亭说道：&ldo;你随朕来，到养心殿见他。&rdo;魏东亭忙道：&ldo;奴才现在只是六品侍卫，不能单独随驾接见大臣。&rdo;康熙一笑道：&ldo;这也算事！叫他到上书房来，朕就在这儿见他，你就不必回避了───这不早不晚地来，有什么事儿呢？&rdo;

苏克萨哈面色苍白，步履踉跄地进了上书房。伏地叩头奏道：&ldo;万岁！臣请诛鳌拜以谢天下！&rdo;一句话说得在场人容颜大变。

康熙心中出惊异万分，尽量控制着激动的心情问道：&ldo;鳌拜为朝廷重臣，他犯了什么罪？你们辅政大臣们就此会议过吗？&rdo;

苏克萨哈并不害怕，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看了看。抬头从容说道：&ldo;圈地令原是先朝陋规，太祖去世时即欲蠲除。今入关定鼎，抚有华夏，更应休养生息，扶植桑农，富国强民。&rdo;

康熙不待他说完，紧逼一句问道：&ldo;去年，朕未亲政时，你们辅政大臣不是已经议定禁止圈地了吗？&rdo;

苏克萨哈叩头道：&ldo;万岁圣明，正是如此！康熙元年曾下诏停止圈地，三年复又重申。但鳌拜的正黄旗至今仍在圈地，连热河的皇庄也有一部分土地都被他圈了去。熊赐履上本参奏的条陈，奴才敢保句句是实！这样的＇辅政大臣＇，应该严惩不贷！&rdo;

言犹未毕，只听&rdo;砰&rdo;地一声，康熙怒不可遏地以手击案，霍地站起身来。正欲发作，忽然想起苏麻喇姑说的&rdo;万事毋急&rdo;，又缓缓坐下来问道：&ldo;你说这话有没有证据？&rdo;

苏克萨哈急忙叩头道：&ldo;万岁不妨委派一心腹亲臣在京内巡视，看有多少失地失业逃难来京的饥民！臣府中曾收留一卖艺老人，即因失地来京，其女儿又被穆里玛抢去送与鳌拜为奴。他自己也被打成重伤，若不是他身怀绝技，怕也遭了毒手！&rdo;

侍立在一旁的魏东亭听到这里，心中怦然而动，啊，苏克萨哈说的不是鉴梅父女俩吗？我找了他们数年，音信全无，现在终于了解到点信息了。但此时苏克萨哈正在向皇上奏事，自己无论怎样着急，是一句话也不能插的。他挺了挺身子，留神听下去。

康熙&rdo;哼&rdo;了一声，没有说话，偌大的上书房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康熙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对着苏克萨哈问道：&ldo;大概你的地也被圈了去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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