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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吴庭训眼泪潜然长流，叹息一声道：&ldo;既然这样扯不断，我…就忍了这口气吧！他摇头又道？&rdo;洪承畴明日要大宴宾客，祭奠南征阵亡的清兵将士，我原想前往凑个热闹……唉！&rdo;

事情本来就这样算了，不料又出了一件大事，吴庭训倒不能不去见见洪承畴了。就在第三天的早晨，吴庭训方用过早点，门上的人进来回道：&ldo;金老爷的公子金亮采来拜！&rdo;

吴庭训在南京一向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交往，忽听有人来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ldo;哪个金老爷？&rdo;

&ldo;金正希老爷！&rdo;

吴庭训一下子想了起来：&ldo;哦，快请进来！&rdo;

金正希是他换帖兄长，曾一起在洪承畴的幕下共事，此人脾气一向很倔。松山一战，吴庭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乞讨回京。曾听说金正希死了，现在又听说他的儿子到来，真是又惊又喜，便一边吩咐着叫夫人，一边自己抢出门来。刚出书房，早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踉跄而入，纳头便拜，失声痛哭道：&ldo;吴叔叔‐‐&rdo;

见他哭得凄楚，吴庭训忙伸手挽道：&ldo;贤侄，不要这样，快起来吧！&rdo;

&ldo;叔叔不救家父，侄儿便不起来！&rdo;

&ldo;你父亲！&rdo;吴庭训大吃一惊，&ldo;他还活着！现在何处？&rdo;

&ldo;现在原来的大理寺监狱，明日就‐‐&rdo;

&ldo;怎么？&rdo;

&ldo;洪承畴明日要在南郊城校场祭奠阵亡清兵，要杀家父来祭旗！&rdo;

听得这一消息，如平空打起一个焦雷，吴庭训浑身汗毛乍起，面色白得像纸，颤声问道：&ldo;洪亨九？他也是你父亲的把兄，他怎么能下如此毒手？&rdo;

原来金正希也是在松山之役中逃了出来。因他是武将，朝廷处置败逃将士极严，未敢回京，改名换姓逃至南都金陵，在亲戚家藏了起来。南京城破，被在松山投清的副将夏成德掳住，投进了监狱。

这次洪承畴以大清&ldo;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rdo;的身份坐镇金陵，听说金正希在押于此，便着夏成德前去劝降，言语之中，颇有结纳之意。不料金正希一听&ldo;洪承畴&rdo;三字，便捂起耳朵，闭起眼说道：&ldo;成德君，你过去爱说诓话，十多年了还没长进一点？亨九能像你一般无耻，认贼作父？&rdo;

夏成德哭笑不得，只好把天与人归的道理一板一眼他讲给金正希听。

无奈金正希只是摇头，&ldo;你便说得死人活了我也不信！洪亨九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做了十几年官，才不过做到陕西布政使参政。崇祯爷即位，不几年便建牙开府，又被提升为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蓟辽总督，位极人臣！明朝有难‐‐哪有受恩如此之深的人会叛君的？你说的这个洪承畴，别是他人冒充的吧？&rdo;

听说夏成德将金正希这番话向洪承畴转述时，洪承畴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眉头猛地一蹙，旋即笑道：&ldo;此老人性未除，吾不可见也！&rdo;不久便有消息，要杀金正希祭奠清兵亡灵。

听了金公子的话，吴庭训又愧又恨。与金正希相比，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兄弟。自己从受教以来，便懂得主优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现在主子缢死煤山多年，自己一向以忠贞自许，却仍驻颜人间！再想想自己当年敬佩、爱戴、如事师长的洪亨九，竟有这样一副令人恶心的嘴脸！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但觉热血在沸腾，浑身燥热难当。

他扶起金亮采，拉着手道：&ldo;贤侄，叔叔去就是了！&rdo;说完便进了书房，夫人和翠姑已经等在这里了。

他拿出压纸刀默默交给翠姑，翠姑仰望着父亲的脸。吴庭训将脸别转着，对妻子道：&ldo;你们回河涧府老家去吧，依靠那二十亩薄田过日子去……救不下正希，你们就别等我了；若救得下来，还可厚颜再活数年……&rdo;说完起身整整衣襟，头也不回地去了……

想到这里，翠姑已是满面泪光。她看着这把压纸刀，想起失散十五年的弟弟和母亲，想起黑店中被残杀了的亮采，眼中爆出火花来。但是又想到明珠，心中却是一紧，一翻身起来，换了一身男子装束，便走出了嘉兴楼，到狮子胡同来找义兄胡官山，她要叫胡官山亲自出马去救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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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权贵刘华报君恩

一连三日不见明珠，不但魏东亭心里犯了嘀咕，连康熙心里也觉得闷闷不乐。这两年来，明珠与他朝夕相处，君臣感情渐深，他逐渐觉得明珠和魏东亭一样，都是他少不得的人。

伍次友在一次授课时曾讲到与君子和小人相处之道。他以水比喻君子，以油比喻小人，他说，&ldo;水味淡，其性洁，其色素，可以洗涤衣物，沸后加油不会溅出，颇似君子有包容之度；而油则味浓，其性滑，其色重，可以污染衣物，沸后加水必四溅，又颇似小人无包容之心。&rdo;

这一段话给康熙的印象极深，他常拿这一理论研究周围的人。自然头一想到的就是魏东亭。康熙觉得他忠厚机智，豪放慡朗，浩浩乎如江河之水。那么明珠呢？圆滑温驯，甜润馨香，似乎有点像&ldo;油&rdo;。和魏东亭在一起，康熙有一种安全感。一切自有魏东亭精心办理，他享受到的是帝王的尊严和威权；而与明珠在一起，则有一种愉悦感，使他感到一股超人的优越和荣耀。记得有一次伍次友授课，要求每人写下一句话，四声俱全。这道乍看极为简单的题，竟一时难住了所有的人。魏东亭想了好久方道：&ldo;千回百转&rdo;。伍次友只评了&ldo;勉强&rdo;两个字。明珠却扬眉大声道：&ldo;天子圣哲！&rdo;这两人显然是一油一水的了。但既然油水不能相容，又不能相混，为何魏东亭与明珠却如此亲密无间？看来伍次友也会把事情看偏了。

他正在遐思神想，忽见外边张万强探了一下头，忙问道：&ldo;甚么事？该用膳了么？&rdo;

张万强原本想单独叫出苏麻喇姑来说话，不想被康熙一眼瞧见了，只好进来道：&ldo;万岁爷，今儿个不能去读书了。方才小魏子来说，要找到了明珠才好开课呢！&rdo;

康熙笑道：&ldo;明珠是个风流才子，前些时也曾有四五日不见，朕没有怪他，可近来越发赖散了，说不定在哪里被绊住了脚。小魏子也变得大胆小了些，索性连书也不让朕读了。&rdo;

苏麻喇姑从旁插了一句道，&ldo;还是以谨慎为好，现时不比以前时，搜府才过了几天，这就算天下太平了？&rdo;

康熙丧气地坐下说：&ldo;那就算了！朕读书近来有些新的见解，正要寻伍先生校正，明珠这猾贼也真是的，溜到哪儿去了呢？&rdo;便转身又对张万强道：&ldo;叫小魏子仔细寻寻。明个朕要去瞧瞧伍先生。&rdo;张万强只好答应着下去了。

是啊，明珠此刻在哪儿呢，此刻，明珠被绑在鳌拜府花园的一间空房子里，自那夜里从嘉兴楼被绑架出来，先是被囚在班布尔善府中。那班布尔善心眼儿颇多，恐走漏了风声，祸及自己，便送至鳌拜府中来。此刻，明珠头枕着一块垫花盆的方砖，昏昏沉沉地躺在湿地上。偏西日头从屋顶上透下光来，亮晃晃地刺眼。周围是一片死寂，不时听到大雁凄惋的哀鸣，他试图挪动一下身子，但没有成功，下半身已完全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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