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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九

方敏恪公勋位隆赫，而诗情极佳。未第时，《途中看花》三绝云：&ldo;数枝红艳困轻尘，陇后风前别有春。袖底飞英吹特地，似怜驴背有诗人。&rdo;&ldo;女儿装罢鬓鬈鬈，鬓底桃花一面酣。结伴前村携手去，每逢花处又重簪。&rdo;&ldo;稽首茅庵古白华，道旁人献道旁花。慈云座下无多愿，每到花时婿在家。&rdo;

一o

己卯夏，蒋秦树中翰偶过金陵，箧中藏海宁许衡紫名灿者诗一卷。《湖上》云：&ldo;秋思动孤往，凌波遂渺然。湖云多上树，山雨忽如烟。白鹭来菱外，红蕖落槛前。淡妆西子笑，风急莫回船。&rdo;作《河西杂诗》，有明七子气魄。如：&ldo;龙沙扫雪秋驰马，兔魄凝霜夜照旗。&rdo;&ldo;边丁日课屯田麦，使者星驰属国瓜。&rdo;皆极雄健。又绝句云：&ldo;铁马寒风日日秋，绣旃猎猎卷蚩尤。何缘身作平安火，一夜东还过肃州。&rdo;余慕其人，遍访卅年，卒无知者。

一一

丙辰秋，召试者同领月俸于户部。同乡程挪渠指一人笑曰：&ldo;此吾家&lso;娘子秀才&rso;也。&rdo;入学时，初名默，寓居金陵，工诗，今遁而穷经，改名廷祚，别字绵庄，以其闲静修洁，故号&ldo;程娘子&rdo;。因与数言而别。读其《海淀园林》一绝云：&ldo;隔岸迢遥御路明，林间倒影见人行。朝天多少朱轮过，添入山泉作水声。&rdo;《京中忆女》云：&ldo;三龄幼女萦离梦，一自能言未得看。戏罢颇闻知记忆，书来渐解问平安。慰情欲比真男子，努力应加远客餐。啼笑更教听隔舍，茫茫愁思到更阑。&rdo;《武林怀古》云：&ldo;一自休兵国怨除，君王酣醉九重居。云开凤岭笙歌满，梦冷龙城驿使疏。海日忽惊宫漏尽，春潮犹笑将坛虚。谁知立马吴山客，不惜千金买谏书。&rdo;诗甚绵丽，不作经生语。后苏抚雅公荐先生经学，卒报罢。年七十七，无子而卒。著书盈尺，俱付随园。

一二

乙亥秋，余吊于绵庄家。绵庄指一少年告我曰：&ldo;此严冬友秀才也，年未弱冠。前日学使问《笙诗》有声无辞，生条举十六家之说，以辨其非。&rdo;余心敬之。已而见过，以《秀容小草》相示。《晚眺》云：&ldo;别院鸣钟鼓，登楼报晚晴。一山清有待，千树暖无声。渐得东风信，弥伤旅客情。沧洲明发早，应负好春生。&rdo;《舟次仇湖》云：&ldo;际天双岸失，出雾一帆轻。&rdo;一三

通州保井公，工填词；自号四乡主人，盖言睡乡、醉乡、温柔乡、白云乡也。咏《崔莺莺》一阕，甚佳，末二句云：&ldo;交相补过，还他一嫁。&rdo;癸酉秋，见访随园，相得甚欢。别三十年，余游狼山，井公久亡矣。其子款接甚殷。壁上糊余手札数行，视之，乃游客某所假也；然已厚赆之矣，其两代之好贤若此。

一四

陕州巩、洛间，人多凿土而居。余自西秦归，遇雨，住窑中三日，吟诗未成。后二十年，年家子沈孝廉琨有《过陕》一联云：&ldo;人家半凿山腰住，车马都从屋上过。&rdo;直是代予作也。又《过高淳湖》云：&ldo;凉生宿鹭眠初稳，风静游鱼听有声。&rdo;

一五

宋维藩字瑞屏，落魄扬州。卢雅雨为转运，未知其才，拒而不见。余为代呈《晓行》云：&ldo;客程无晏起，破晓跨驴行。残月忽堕水，村鸡初有声。市桥霜渐滑，野店火微明。不少幽居者，高眠梦不惊。&rdo;卢喜，赠以行资。苏州浦翔春《晓行》云：&ldo;早出弁山口，秋风袱被轻。背人残月落，何处晓鸡声？客冬影俱瘦，宵阑气更清。行行远树里，红日自东生。&rdo;二人不相识，而二诗相似，且同用&ldo;八庚&rdo;韵，亦奇。浦更有佳句云：&ldo;旧塔未倾流水抱，孤峰欲倒乱云扶。&rdo;又：&ldo;醉后不知归路晚，玉人扶着上花骢。&rdo;

一六

杭州宴会，俗尚盲女弹词。予雅不喜，以为女之首重者目也，清胪不盼，神采先无。有王三姑者，雅好文墨，对答名流，人人如其意之所出。王梦楼侍讲作七古一章，中有八句云：&ldo;成君浮磬子登教，金醴曾经侍玉霄。谪降道缘犹未减，不将青眼看尘嚣。纨质由来兼黠慧，传神岂待秋波媚？轻云冉冉月宜遮，香雾潆潆花爱睡。&rdo;杭堇浦赠诗云：&ldo;晓妆梳掠逐时新，巧笑生春又善颦。道客胜常知客姓，目中莫谓竟无人。&rdo;&ldo;檀槽圆股晓生寒，也学曹刚左手弹。众里自嫌衰太甚，幸无老态被卿看。&rdo;

一七

乾隆戊寅，卢雅雨转运扬州，一时名士，趋之如云。其时刘映榆侍讲掌教书院，生徒则王梦楼、金棕亭、鲍雅堂、王少陵、严冬友诸人，俱极东南之选。闻余到，各捐饩廪延饮于小全园。不数年，尽入青云矣。鲍见赠《玉堂仙人篇》，不及省记；仅记梦楼《偕全公魁使琉球》二首云：&ldo;一行金埒响琼琚，公子群过水竹居。卯发也须千万值，绮年多是十三余。将离更唱红兰曲，相忆应看青李书。鹦鹉香醪斟酌遍，不知凉月透交疏。&rdo;&ldo;那霸清江接海门，每随残照望中原。东风未与归舟便，北里空销旅客魂。尽夜华灯舞鹤鹆，三秋荒岛狎鲸鲲。他时若话悲欢事，衣上涛痕并酒痕。&rdo;余按：琉球国王贵戚子弟，皆傅脂粉，锦衣玉貌，能歌，以敬天使，故移尊度曲。汪舟次先生集中所咏，与梦楼同。

‐八

有某太史以《哭父》诗见示。余规之曰：&ldo;哭父，非诗题也。《礼》：&lso;大功废业。&rso;而况于斩衰乎？古人在丧服中，三年不作诗。何也？诗乃有韵之文，在衰毁时，何暇挥毫拈韵？况父母恩如天地，试问：古人可有咏天地者乎？六朝刘昼赋六合，一时有&lso;疥骆驼&rso;之讥。历数汉、唐名家，无哭父诗。非不孝也，非皆生于空桑者也。《三百篇》有《蓼莪》，古序以为刺幽王作。有&lso;陟岵&rso;、&lso;陟屺&rso;，其人之父母生时作。惟晋傅咸、宋文文山有《小祥哭母》诗。母与父似，略有间，到小祥哀亦略减；然哭二亲，终不可为训。&rdo;

一九

常州庄荪菔太史《冬日》诗云：&ldo;磨来冻墨无浓色，典后朝衣有皱痕。&rdo;扬州程午桥太史赠唐改堂前辈云：&ldo;春生秋扇随新令，霉久朝衣检旧斑。&rdo;

二o

常州顾文炜有《苦吟》一联云：&ldo;不知功到处，但觉诵来安。&rdo;又云：&ldo;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rdo;深得作诗甘苦。

二一

人畏冷，卧必弯身。高翰起司马《宿明港驿》云：&ldo;灯昏妨睡频移背，衾薄愁寒屡曲腰。&rdo;野行者尝见牛背上负群鸟而行。鲁星村云：&ldo;春田牛背鸠争落，野店墙头花乱开。&rdo;船小者，人不能起立。程鱼门云：&ldo;别开新样殊堪哂，跪着衣裳卧读书。&rdo;

黄星岩《随园偶成》云：&ldo;山如屏立当窗见，路似蛇旋隔竹看。&rdo;厉樊榭咏《崇先寺》云：&ldo;花明正要微阴衬，路转多从隔竹看。&rdo;二人不谋而合。然黄不如厉者，以&ldo;如&rdo;字与&ldo;似&rdo;字犯重。竹坨为放翁摘出百余句，后人当以为戒。

戊戌九月，余寓吴中。有嘉禾少年吴君文溥来访，袖中出诗稿见示，云将就陕西毕抚军之聘，匆匆别去。予读其诗，深喜吾浙后起有人，而叹毕公之能怜才也。录其《游孤山》云：&ldo;春风欲来山已知，山南梅萼先破枝。高人去后春草草，万古孤山迹如扫。巢居阁畔酒可沽，幸有我来山未孤。笑问梅花肯妻我，我将抱鹤家西湖。&rdo;其他佳句，如：&ldo;不知新月上，疑是水沾衣。&rdo;&ldo;底事春风欠公道，儿家门巷落花多？&rdo;深得唐人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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