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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西湖晚水连初月艾青在杭州片断（第2页）

难怪星光月色会使人在诗的意境中想起昨天。

昨天是什么呢？

昨天，有艾青至今仍执着地热爱着的大堰河及延安的窑洞，还有土地与村庄……

他对满座的朋友说：“我可以自豪的一点是，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民和民族的事情。”

他还说。“这些年，我走了很多国家，从资本主义社会的高楼大厦后面，我总能看见长长的阴影。我是相信‘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的。”

在蜂涌而至的赞誉声中，他的表情甚至是严峻而淡漠的，他饱尝了世态炎凉啊！

有人告诉艾青，有很多的人想来看他。

他说，“那有什么奇怪？就是从公园里放出一只猴子来，也会有不少人围观的。”

他又说：“一个工人，一个农民，辛勤劳动一辈子，又有谁去研究？我不就是写了几句诗吗？”

他还说：“过分的赞扬实质上是讽刺。我的诗就是我的诗，那些不实之词都应该象我们被平反时说的那样，统统推倒才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象平时开玩笑那样轻松、随便了，他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激动的泪水。

又是一个黄昏。

艾青卧室的客厅里，一个叫杭蓓的诗歌爱好者天真而稚气地说：“艾青爷爷，你给我签个名好吗？”

艾青笑着望了望这个才二十岁的姑娘，接过她的笔记本——厚厚的笔记本上绢秀的钢笔字抄的是艾青的诗——因为买不到《艾青诗选》，她只好借别人的书来抄。艾青翻到一个空页，一笔一划地写道；“杭蓓小朋友留念。”

艾青离开杭州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当他吃完晚饭，走出饭厅时，突然被一对素不相识的青年人拦住了。女的自我介绍说，她是青年演员，今天是她的婚礼，她和她的爱人郡喜欢读艾青的诗，希望艾青能和他俩照一张像。

艾青笑着坐下了，并且说：“你们夫妻俩长得都很漂亮。”新婚夫妻站在他的两侧。镁光灯闪动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连接这两代人的心灵的一条纽带——那是一行真挚而深情的诗句——从诗人的心里出发，走到青年人心里的诗句：“你们的脸在火光里真美，你们的眼在火光里真亮，你们看我呀我一定也很美”……

凌晨，艾青早早地起床了。在乎时这正是他写作的时间。

我去送行的时候，楼下的大门还锁着，不得不大叫几声。他很快就下楼开了开，握着我的手。

因为出差，偶尔和艾青相遇在杭州，但，几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我不胜感慨。

他同样感慨地说：“愉快的日子是最容易过去的，不知不觉便过去了！遭难的日子是最难过的，要一秒钟，一秒钟地硬着头皮过呀！”因此，他才格外珍惜自己的晚年，他不怕长途跋涉。

他马上就要离开杭州，坐火车到金华，到他的故乡去。这几天，他不时地提起大堰河，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曾经吮饮过的大堰河身上的奶汁……

他说：我是地主的儿子。

我说：他是人民的儿子。

1982年5月于杭州西湖之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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