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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高挂，前路茫茫，一艘白色大船在云海之上航行，白衫子，白丝带系发，十二岁的女孩跪坐在船头出神。白衣仙人俯身拉她，声音和目光一样温柔：&ldo;水仙，前面就是天山，准备下船了。&rdo;女孩不肯起身，满脸向往：&ldo;要是这船不停多好啊。&rdo;&ldo;水仙要去哪里？&rdo;&ldo;我要去天边，去天尽头！&rdo;&ldo;那多远。&rdo;白衣仙人淡淡地笑。&ldo;师父不想去吗？&rdo;&ldo;师父不能去。&rdo;女孩失望地&ldo;哦&rdo;了声，继而抬脸一笑：&ldo;师父不去，那水仙也不去了。&rdo;……天山白雪点点如柳絮，僻静角落，一树梅花开得正艳，少女孤独地跪在青石板路上，痴痴刻着字。肩头发间沾着晶莹的雪，小脸却比梅花更清丽。&ldo;水仙！&rdo;远处有人叫。少女慌慌张张站起身，三两下用雪盖住石板上的秘密，匆匆御剑离去。……冷万里东海之行，遇上的虽只有洛音凡一个人，结果却很不乐观，折损魔兵数百，天之邪与法华灭合力相护，重紫终于全身而退，以最快的速度御风回到魔宫，什么也不顾，惨白着脸闯进亡月的寝殿，毫不迟疑跪在他脚下。&ldo;救她，我知道你可以救她！&rdo;梦姬知趣地退下。亡月早已得信：&ldo;阴水仙之死，是你的过错。&rdo;&ldo;是我的错，我错了，求你救她！&rdo;肩头鲜血长流，重紫不管不顾，紧紧扯住那斗篷下摆，仰脸乞求道，&ldo;她的残魂在这儿，求你。&rdo;&ldo;皇后开口，岂敢不从，&rdo;亡月站起身，有些为难，&ldo;但天地间万物万事皆有规则，没有无条件的赐予。&rdo;&ldo;什么条件我都答应。&rdo;&ldo;要取你一半魔力。&rdo;重紫毫不迟疑：&ldo;好。&rdo;魔力流失的滋味，就像皮肉被一片片削去，灵魂被一丝丝抽离的感觉，难以忍受，可是经历过那么多更可怕更绝望的事之后，重紫发现，皮肉之苦已经是最好受的了。当初阴水仙为救雪陵，又承受了什么样的代价？亡月的确没有说谎，废除她魔力之后，就进魔神殿去修补阴水仙的魂魄。重创之下浑身剧痛，重紫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醒来又是深夜，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大殿，躺在熟悉的洁白的怀抱里。疼痛感消失，遍身清凉。天之邪淡淡道：&ldo;少君睡了三日。&rdo;&ldo;是你！&rdo;重紫自他怀里起身，狠狠一巴掌扇去，&ldo;全都是你的错！没有你，我就没有今天！阴前辈也不会死！你要想六界入魔，关我什么事，设计害我，让你们逼我！你这条狗！&rdo;天之邪捉住她的手：&ldo;洛音凡忘记，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早已警告过少君。&rdo;&ldo;滚！&rdo;&ldo;忘记，是逃避你，也未尝不是逃避他自己，你是唯一可能修成天魔的人，必须死。&rdo;&ldo;我不信！他还想救我，不会杀我！&rdo;&ldo;他不想杀你，但又必须杀你，只要忘记，下手就更容易了。&rdo;&ldo;你胡说！&rdo;&ldo;倘若他今日一剑杀了你，绝不会内疚。&rdo;重紫没再理她，转身去魔神殿。魔神殿内依旧连个神像也没有，阴森庄严，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重紫心下一惊，连忙又赶到亡月的寝殿，仍没找到他。莫非他是去了梦姬处？重紫正在迟疑该不该去梦姬那儿，身后就传来死气沉沉的声音：&ldo;皇后在这里等我，莫非想要侍寝？&rdo;&ldo;阴水仙的魂魄呢？&rdo;&ldo;才修补好，送入鬼门转世去了。&rdo;重紫看着他不说话。亡月道：&ldo;我向魔神发誓。&rdo;重紫垂首：&ldo;谢谢你。&rdo;&ldo;不用谢我，你已经付出一半魔力的代价，&rdo;眨眼之间，亡月出现在她身旁，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ldo;今晚皇后要留下来么。&rdo;那手苍白而冰冷，重紫却如同被烫着了般，飞快挣脱，窘迫至极：&ldo;我……有事，圣君还是叫梦姬伺候吧。&rdo;说完遁走。亡月勾了勾嘴角，也没有拦她。回到自己的大殿，天之邪不在，估计出去办事了，殿内冷冷清清，重紫疲倦地往榻上一坐，在黑暗中出神。不能爱，偏偏爱了。终于能爱，他忘了她。这样的纠缠，就像饮不完的杯中烈酒，明明很辣很苦，却又贪恋于沉醉时的美梦，舍不得放下，如今阴水仙选择用死来终结，是解脱，还是悲哀？重紫摸摸胸口，居然找不到心痛的感觉。身旁魔剑变得炽热，隐藏得最深的那些情绪被逐步引燃。不，她不信！她的爱，他可以不屑一顾，他嫌弃，她可以躲，从没想过缠着不放，何况他平生最不屑逃避，难道真像天之邪所说，他必须要她死？忘记，就可以不用内疚，就可以安心了么！为了六界安宁，多伟大的理由！他已经放弃了她，不惜消除记忆，那她又有什么理由再留恋？她有新的身份，新的使命，从此无须再顾忌任何人！他的使命是守护六界，她就偏要六界入魔！明明爱着，却可以彼此憎恨。一念之间魔意生，煞气弥漫，殿外百丈成冰原。冰上，黑白两道人影并肩而立。&ldo;你到底是谁。&rdo;&ldo;我自然是我。&rdo;天之邪长睫微动：&ldo;就算圣君逆轮在世，也没有修复魂魄的能力。&rdo;亡月沉沉地笑：&ldo;魔要达到目的，从不缺少办法。&rdo;&ldo;以你的能力，完全不需要她。&rdo;&ldo;你错了，你有你的抱负，我有我的使命，我必须靠成就她来成就我自己。&rdo;天之邪淡淡道：&ldo;果真如此，又怎会废她一半魔力？&rdo;&ldo;这样，会换来更强的她，&rdo;亡月身形一晃，眨眼间人已在三丈之外，下一刻又远了三丈，直到完全消失，惟有声音仍清晰无比，&ldo;你是在担心你的抱负，还是在担心她？&rdo;天之邪看着面前的冰原，没说什么。煞气澎湃，带动体内魔力自行运转，要冲破最后一层障碍，身旁魔剑发出刺耳的得意的笑声，似在鼓励助威。仙又如何，魔又如何，都是世上合理的存在。天生煞气，逃不过命定的结局，何必苦苦坚持，有什么好留恋的？眼帘底垂，身体无声离榻，升至半空，长发漂浮而起，张开，她整个人都被蓝紫色魔光包围，惨淡，诡异。&ldo;你当真想要血流成河，六界覆灭？&rdo;不想，她从来没那么想过，是他们不肯放过她！是他们逼她的！&ldo;小虫儿，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日子，答应大叔，一定不要成魔。&rdo;大叔？大叔不惜性命想要救她，阻止她，挽救她的命运，她欠他太多，当真要步他后尘，违背本心，万劫不复？魔意消减，重紫落回榻上，怔怔地坐着。&ldo;天魔现世，你的煞气还不够，&rdo;不待她吩咐，天之邪走过来主动抱起她，&ldo;睡吧。&rdo;重紫缩起身体，半晌道：&ldo;他向魔神发誓，说阴水仙的魂魄已经修补好，送入鬼门转世了。&rdo;天之邪道：&ldo;他既这么说，就不会骗你。&rdo;连他也这么说，重紫这才放了心，叹气：&ldo;不知怎么回事，我最近总是有些疑神疑鬼的，他说什么我都不安心。&rdo;天之邪道：&ldo;少君本就不该多信他。&rdo;&ldo;你觉得这样有意义？&rdo;&ldo;天之邪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少君，少君若能摧毁六界碑，魔治天下，必将成为魔族史上第一皇后。&rdo;&ldo;能成就这样的皇后，你也是第一功臣。&rdo;&ldo;天之邪有名无名，不重要。&rdo;&ldo;同样，这些对我也不重要，如果我逼你放弃你的抱负，让你去修仙，你难道会感激我？&rdo;重紫看着他淡淡道，&ldo;我恨你。&rdo;天之邪道：&ldo;少君会明白。&rdo;恨不恨，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重紫有些自嘲，挑眉，手缓缓滑入他胸前衣襟。天之邪立即捉住那手：&ldo;少君！&rdo;&ldo;你也受了伤，&rdo;重紫低笑，另一只手将魔力源源度去，&ldo;当时洛音凡是尽全力要杀我，法华灭到底更顾惜他自己，好随时逃跑，哪肯尽全力，有七成仙力全被你挡下了，你这三日都在替我疗伤，瞒得过他们，却瞒不过我。&rdo;天之邪抬眸看殿门，没有说什么。&ldo;你可以看成我在笼络你，&rdo;重紫认真道，&ldo;我在意的原不是你，只是一条忠心的狗，它暂时还能保护我。&rdo;农历十五，西亭山薄暮尽，圆月初升，年轻的凡人负手立于崖边。衣带被风吹动，飘然欲仙，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在想什么，容颜分明一点不老，可是看上去，总感觉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的气质，漆黑的眼睛里，是阅尽世态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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