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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也是到此变得复杂起来。薛景泓主张善待南燕俘虏臣民,这便惹得北渝朝廷上下不满,倒燕派阳奉阴违,明面上遵从薛景泓的政令,私底下却肆意虐待俘虏,苛刻南燕旧民。他的权力从这儿,便有了松动。再到后来,穆崇玉逃走,他怒火中烧,理智全无,颁布了很多昏庸政令,不但没能矫正倒燕派的行为,反倒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搅得全国上下不得安宁。他人心亦失。最终使得北渝大军形同虚设。穆渊带领的起-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闯入了帝都城门,取了他的性命。那个时候,他手中握有的军权其实已经被人悄然剥夺了,才会任凭起-义-军大破城门,不做抵抗。不然,北渝万万不至于崩塌至此。只可惜上一世的他后知后觉,或者说根本就无知无觉了。穆崇玉死后,他仿佛也成了个活死人。重生一世,才看透了其中的关窍。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他万分想念崇玉,跑出宫来跟在他的身边,倒给了这个人暗暗动手的机会。薛景泓脸上神色更冷,他手中利刃落下的飞快。然后瞅准时机,往一人的脸上挥去。剑光闪过,那人的蒙面布巾落了下来,露出了真面目。那果然是一张北渝人的面孔,高鼻深眼,与南燕人的长相决然不同。薛景泓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可此刻亲眼见了也难免情绪激荡。他万没想过,想要夺去自己性命的,居然会同是他北渝人。就在这情绪错愕的一瞬间,那被掀了面巾的黑衣人猛然冲将过来,提剑劈下,堪堪要刺进薛景泓的胸口。薛景泓怒意上涌,他高喝一声,生生躲过了一剑,然后一个翻滚,跃至了一旁。可是躲得过这一剑,躲不过下一剑。他一个未留神,被身后窜出的人砍上了臂膀。薛景泓呼吸一滞,眼见就要跪倒在地,正在此时,却突闻一阵呼号之声。是穆崇玉领着沈青他们来救援了!原来薛景泓之前让穆崇玉先行逃出便是此意。他料定这些黑衣人只奔着他首级而来,定不会派出太多人手以打草惊蛇。他们求的只是一个“快”字。速战速决地完成暗杀,才能不露了他们身份。这些人专挑薛景泓单独出队的时候下手,便可见此意图。这一计划并无漏洞,只可惜,这些自北渝而来的暗杀者却不会想到,当初与薛景泓势不两立的南燕逃俘一众,却会多管闲事,转身折返前来搭救薛景泓。黑衣人见有救兵前来,都道不好,也不恋战,抽身便要撤走。穆崇玉见了薛景泓身上中刀,却不知怎地,突然怒从心起,他拔剑一挥,那柄剑竟直直地飞了出去,硬生生插入了落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的肩背上。作者有话要说:划重点:穆崇玉怒从心起。共乘一骑那黑衣人中了刀还想逃,结果踉跄着没跑几步,便被穆崇玉追了上,一脚踢翻在地。这黑衣人的身份,穆崇玉也隐隐有几分猜测。见他们并不主攻着自己和沈青他们,反倒一径与薛景泓纠缠,他心下便霍然惊疑起来。当下,他把那黑衣人按倒,一下扯掉他脸上布巾,要去看黑衣人的真实面目。见是一张北渝人的面孔。穆崇玉愣了一下,又猛地勒紧黑衣人的脖颈,逼问道:“说,你们是谁的人?!”那黑衣人被勒得目眦尽裂,却也不吐露半个字,他双手死死拽着穆崇玉的手臂,奋力挣扎反抗。薛景泓见此情景,连忙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穆崇玉拉至身后,怕这黑衣人再使什么阴招伤了他。一边低声道:“崇玉,他不会说的。”果然,穆崇玉虽放了手,却见那黑衣人头一歪,脸色竟猛然狰狞起来,然后不过瞬息之间,便没了气息。有暗黑色的血液从他鼻孔、嘴角处流出,带出一阵污浊的味道。薛景泓早有预料,他伸手扳住了黑衣人的下巴,果见那张开的口中藏着半颗融化了的丹药。“这些死士必然在行动之前就已含下剧毒,只待发生意外,便立即咬碎那毒药,服毒自尽。”薛景泓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末了,还冷笑一声,“弑君谋逆,毕竟是孤注一掷、事关生死的事情。”他说完,神情闪过丝寒意,然而下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肩膀刚刚中了刀,薛景泓动作有些异样地单手扒开了这已死的黑衣人的劲装,企图发现点线索。然而除了那张特征鲜明的面孔之外,再找不到其他任何线索。穆崇玉看着薛景泓的模样,心里竟蓦地涌上一层淡淡的不忍,他想上前说点什么去安慰薛景泓,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景泓线条冷然硬朗的侧脸。弑君谋逆……他从前并不知道北渝宫廷竟是这样的局势。不,其实隐隐回想起来,北渝朝廷似乎的确不如外表那般无坚不摧。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就是渐渐鲜明起来的力证。就好比他本以为是薛景泓亲自下的命令,势必要将他们这些南燕逃俘赶尽杀绝,可事实却是这个“下了命令”的人几次三番挡在冷箭利刃的前头,对自己舍命相救。就好比他本以为是薛景泓虚与委蛇、残虐无道,将南燕百姓视作草芥,可谁知江东大旱之事竟确乎是另有隐情。尽管这目前只能看作是薛景泓的一面之词,可不知不觉地,穆崇玉早已渐渐相信了他。相信之后,便不免释然,不免轻快,不免动容。而看到现在这个模样的薛景泓,他又不免恻隐。自己虽然落得了今天这般亡国丧家的境地,但好歹还有一干忠臣良将的追随。可薛景泓却……同样身为一国之君,再没有谁能比穆崇玉更加懂得被奸臣夺权蒙蔽,被至亲暗杀谋逆的痛心与惊惧了。他实不能就这般冷眼旁观。穆崇玉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什么,却见薛景泓转过身来,面上并无异色,只是声音却低沉了许多:“崇玉,我们走吧。往后要加快行程,以免再生事端。”他说着,率先转身迈步而去,步履匆匆。穆崇玉一行连忙跟上。因着被暗杀的枝节,穆崇玉一行人赶路加快,日夜兼程。薛景泓因受了伤,行路艰难,穆崇玉便拿出全队最后的银两买了一匹马,叫薛景泓乘上。队伍上下并没人有异议。除了沈青几人知道薛景泓对他们陛下的救命之恩外,其他人也都当薛景泓是赠与他们地盘的关键人物,当然要照顾他负伤。可薛景泓自己倒是勉强了。他被穆崇玉安置在马背上后,却少见地神色为难地看着穆崇玉。“陛下,可有不妥?”穆崇玉注意到,不由放慢了脚步,仰起脸去看他。暖意融融的阳光正洒在穆崇玉白皙的肤色上,落在那一双清亮黝黑的眼眸里,仿佛落了点点碎金。薛景泓的目光游移不定,却还是忍不住被穆崇玉那过分动人的眼睛吸引,他深切地望过去,殷殷期待着向他伸出了手。穆崇玉微微怔住,缓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薛景泓是什么意思。蓦然地,他想起薛景泓轻轻抚过他额前碎发的手,呼吸微微紊乱了片刻。然而他竟没有拒绝,只稍偏过了脸,移开了视线,手却搭在了薛景泓递过来的手上,然后踩住马镫,翻身坐在了薛景泓的身前。坐了上去,却又像是事后找补一般,声音低低地道:“陛下身上有伤,许是支撑不住,既如此,不妨便靠在崇玉肩上……”穆崇玉话音未落,就感到有稍许的重量从后背覆压过来,却也并不很沉重,反倒是有浓烈的属于身后那人的气息铺卷过来,将他牢牢包裹进去。薛景泓似乎真的支撑不住,他的头靠在穆崇玉的肩上,手臂悄然从穆崇玉身后穿过,环到了他的腰前。穆崇玉甚至能感到身后那人灼热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就从自己的耳边拂过。他身体一僵,忍不住便想挪动身体,尽量离薛景泓远些。却冷不防听到传自身后的一声呼唤。“崇玉,我好累。”那人低低呢喃了一句,便没了声音。穆崇玉心中一软,连忙不再动弹,只不尴不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跟薛景泓共乘一骑。三天时间,穆崇玉和薛景泓,带着脚程快的几个人先到了豫州。豫州果然不像荆楚、江东一带,流民遍地,许是因为这里自古以来便土地丰沃,沿途见到的许多农家竟还颇为闲适安逸。只是冷不丁地也能看到大片大片荒废的农田。到底是身处乱世,世间不可能有一块世外桃源。穆崇玉连忙下了马,到农户家里讨要了些草药热水,照顾薛景泓养伤歇息,一边便在低声商议如何见到豫州别驾高文璟。那虽只是个从四品官,可现在也是豫州牧代理,坐镇偌大的州牧衙门,并不是谁想见都可以见到的。他们此次来是要把豫州牧的职位交给穆崇玉,就等于是将高文璟手中的权力剥夺过来,若是出现得太过突兀,弄巧成拙,保不齐还会让高文璟心生不满,惹出别的什么是非来。故而必须小心筹划一番。可眼下薛景泓既无替他宣旨的钦差大臣,亦无跟随身后的赫赫依仗,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到州牧衙门的大堂门口,空口一说,就让高文璟让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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