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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亲兵抬着大木盘进书房，不小心磕一角，咣当一声。周烈在后面呵斥：&ldo;轻一点!毛手毛脚!&rdo;

李奉恕回神，面无表情看王修和周烈一顿忙。李奉恕书房不算小，为了竭尽全力追求开阔通光，罩格床榻香炉匾联一概没有，大窗大门对着桌案书橱。刚从山东回来时，是没人搭理空降摄政王，鲁王府寥落荒芜，什么都凑不齐全。谁知道摄政王在山东时也是这么过日子的，豁朗简洁反而得他心。王修命人搬进两张大方桌在外间当中摆好，亲兵总算把大木盘放在桌上。王修瞧这个大木盘底部起起伏伏，还都是眼儿，也不像能装东西的。周烈把大木箱搁在木盘旁边，擦把汗：&ldo;殿下，请您过来看看。&rdo;

李奉恕背着手绕着大木盘踱步：&ldo;这是做什么的?&rdo;

周烈咳嗽一声：&ldo;殿下是知道的，我口才不行，讲话语无论颠三倒四，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殿下宣讲。既然来了，殿下大约也不想听我一个字一个字背兵书，我背也背不过王都事。我没事儿爱下个象棋，那日下着棋我灵光一现，也许这样讲能……更为直观。&rdo;

周烈打开大木箱，里面满满一箱小零碎儿，全是玩具一样的小人小山小房子，底下还带尖儿。王修忍着不笑，周烈顾不上，认认真真把各种小物件的尖刺插进大木盘上的圆眼儿里。李奉恕倒是表情越来越严肃，周烈再擦把汗：&ldo;殿下，这木盘是我根据京畿附近地形起伏依样画葫芦做了个模具。小人代表京营原来细分的三大营，立人是五军营步兵，骑马的是三千营骑兵，有火铳的是神机营火器兵，这样我就能跟殿下演说曾经三大营如何排兵布阵。&rdo;

王修不笑了，一脸惊奇：&ldo;难为你想得到如此办法!正如当初马援聚米为山谷，向光武帝指画形势，一目了然!&rdo;

周烈道：&ldo;多亏工部匠作间愿意帮忙。&rdo;

李奉恕背手弯腰，全神贯注看周烈插插拔拔各色兵士火炮的木棋，讲解兵法军事。敌对方的木棋就是一些小木柱，制作者懒得精雕细刻。周烈讲到神机营火器兵的&ldo;三轮相继&rdo;：&ldo;数百年前太祖皇帝麾下沐英将军首创，充分利用火器填装的时间，一排发射，一排准备，一排填装。&rdo;

王修忽然道：&ldo;这个三轮相继阵法看着眼熟。难道不是葡萄牙教官队的教官们教的么?&rdo;

周烈怅怅：&ldo;首创在沐英将军，泰西人发扬光大了。&rdo;

一阵沉默。

周烈道：&ldo;殿下想想，这里的木人棋只有九枚三排。如果真正是真正的火器兵，九十人呢?九百人呢?九千人呢?&rdo;

李奉恕凝重：&ldo;大军压境，所向披靡。&rdo;

&ldo;正是。所以我才说德铳未来可期，小李先生是对的。用铳，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开火门盖点火绳这些步骤去繁就简，那么两军对峙，同样三轮相继，一支军队间隔是十之一刻钟，另一只军队间隔只要四五息，谁死谁活?&rdo;

王修稍微想象，目瞪口呆。

李奉恕仔细看木盘底的起伏：&ldo;你这是在模仿京畿地形?&rdo;

周烈挠头：&ldo;大略像吧。&rdo;

李奉恕用手指敲敲木盘：&ldo;做得好。当年沐英将军有首创，现在周烈将军恐怕也有&lso;首创&rso;了。&rdo;

周烈反而没听明白：&ldo;啊?&rdo;

李奉恕平静：&ldo;如果有个辽东的&lso;米盘&rso;就好了。&rdo;

周烈瞬间恍悟，和王修一对视。

李奉恕一直忧心辽东，朝廷却对辽东几乎一无所知。李奉恕捏鼻梁：&ldo;当初先帝诘问方建……&rdo;

王修立刻接道：&ldo;作何给授，使军民不相妨?作何分拨，使农战不偏废?作何演练，使农隙皆兵?作何更番，使营伍皆农?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致资盗粮?&rdo;

周烈喟然：&ldo;先帝问得好。&rdo;

成庙一贯给人印象身体不好，几乎不出宫门，但是问得针针见血。这话岂止问方建，问的是帝国所有镇守边疆的大员，包括周烈。几句话插进他的骨头缝，彻骨疼。

&ldo;给授分拨演练更番疆理收保……&rdo;李奉恕声音低下来，伸手拍拍周烈的肩膀，&ldo;你是进京要军粮军费的。朝廷不能忘，摄政王也必不能忘。&rdo;

周烈眼圈控制不住一红。他拼着死谏进京，正赶上女真人造反围京。摄政王用人之际让他重整京营，他推辞不得。西北大患，朝廷却不曾看一眼。周烈训练京营，无休无止地想西北的袍泽兄弟，如今到底如何了。

&ldo;查开中帐查晋商都失败。如今只能退一步，让陆相晟去，你要帮他。&rdo;

陆相晟交割公务等待朝廷办文牒，这几天出发。这算是何首辅帮了忙的最快速度，摄政王却是一天都不想等。山西布政使敢公然抗旨，摄政王居然也无可奈何。&ldo;死者枕籍，饿殍遍地&rdo;，八个字，每一笔都是血池地狱里哀嚎的冤魂的眼睛，它们看着大晏的万里河山，它们看着。

王修想起李奉恕忽起高烧的那天晚上笑着说，我该死，我真该死。

王修低下头。

&ldo;小李先生&rdo;正在工部将作坊干劲十足地训话。六部中工部历来垫底，被人讥笑一帮手艺人。六部尚书只有工部尚书并不是非得科考出身，成帝年间的工部尚书就是个真的木匠出身，最得成帝青眼。成帝能一月三换首辅，唯独对工部尚书和颜悦色，耍笔杆子的恶狠狠记老尚书一笔。可怜天天锯木材的老头子落个&ldo;阿谀媚上&rdo;的评价，和祸国妖姬一个等级。手艺人也有手艺人的好处，心思简单。摄政王和成庙一样看中工部，工部匠作间就高高兴兴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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