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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让-克洛德面面相觑,我觉得我俩都在想同一件事。乔治?马洛里一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可没有承担行政职责,后来他们到了西藏,领队杰弗里?布鲁斯在前往珠峰大本营为时五个星期的徒步行进途中病倒了。布鲁斯犯了心脏病,而且就连西藏山口的海拔都无法适应,要知道在这些地方,连珠峰的影子都还看不到呢,所以队医只能要求五十八岁的布鲁斯返回大吉岭,就这样,原本是登山领队的诺顿上尉成了探险队的总指挥,马洛里则成了登山领队。
不过,即便马洛里需要负责策划登山的后勤工作,但他无须负责更为沉重的行政职责,其中包括管理整个探险队,租骡子,雇挑夫,处理所有西藏和其他方面的要求,其中有一项工作最累人,那就是和整个英国探险队及100多名鱼龙混杂的挑夫打交道,而且还要应付他们之中有人突然患病的状况。
理查突然间发起了脾气,而正如我所说,我认识理查的?戴维斯?迪肯超过一年半了,我从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对于后勤工作以及登山遇到的挫折,他平常的反应不过是耸耸肩,抑或露出一个冷笑,然后把烟斗点燃吸两口),我和让-克洛德盯着对方,我知道我们都在想,我和让-克洛德自由自在地享受航海乐趣时(风大浪大之际,让-克洛德就会出现短暂的晕船症状,因此变得软弱无力,因此,或许应该说他是在晕船间歇&ldo;享受&rdo;蓝海遨游),理查则在处理无数关于未清算的钱款,以及行政、后勤和登山等方方面面的琐事。
在乘坐卡里多尼亚号航行期间,虽然理查每天都会为保持体形而锻炼身体,可他一直没有时间像我那样,每天在左摇右摆的甲板上慢跑几英里。每每都能看到他坐在那间头等舱房的小桌子边,伏案研究珠峰及其附近区域的地形图、照片和过去三次英国珠峰探险的官方报道和私人记述,其中就包括理查本人记满的20个笔记本,那是在他和马洛里闹翻之前,参加1921年和1922年珠峰探险时写下的。
我们的珠峰探险此时才处于起步阶段,正在做准备搭乘火车从加尔各答锡尔亚达火车站到西里古里小镇,然后一路向上前往大吉岭,从那里,前往珠峰的真正徒步行进才开始,然而,理查已经累了。
而且我还意识到事情不止如此。这位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发来的电报言辞嚣张,惹恼了理查。这位&ldo;雷吉表亲&rdo;本应该只是资助我们从大吉岭到珠峰的探险,而不是&ldo;成为探险的指挥&rdo;。也难怪理查会有此反应,我只是非常担心四十八个小时之后,等到这两个男人真正见面了,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而且我还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那就是我们这次珠峰探险随时会有泡汤的危险。这当然不是第一支因为两位准领队之间的矛盾在行动之初就功亏一篑的登山探险队。(据我在随后六十九年里的观察,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支因此而瓦解的探险队。)
然而,在这辆又吵又热永远布满灰尘的火车里,我们坐在同样又吵又热永远布满灰尘的头等车厢中,离开了锡尔亚达火车站,前往西里古里,我发现自己只是望着窗外我所经过的最无聊的风景:无边无际的稻田,偶尔有几个棕榈树种植园夹杂其间。这趟火车上可谓一团糟,有二等车厢的乘客,三等车厢的乘客,还有不花钱白坐车的乘客,这些蹭车的人悬挂在除头等车厢外的每一节车厢的车门上、窗户上,更多的则待在车顶上。随着夜幕降临,数千堆篝火和提灯映入眼帘,我们一路经过的这片广袤平坦平原上的许多村庄因此变得清晰可见。仿佛有一百万人在同时烹制晚餐,大多数人都是在他们门户开放的家中或门口露天点一堆火做饭,即便我们的车窗关着,唯有高高安在墙上的小电扇慢悠悠旋转,传来一点点风,可还是有一股子并非完全令人讨厌的气味儿充斥空气,我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天色渐暗的黄昏中,我们经过的大部分用来烧饭的火堆都是以干牛粪为燃料,这一点也得到了理查的确认。
理查并没有因为早前在加尔各答准备区突然发脾气而道歉,不过,随着我们所坐的这趟前往西里古里的夜车深入乡村,漆黑的夜色不时被村庄里或单独人家燃起的数百甚至数千堆火堆打破,他的态度举止表现出他不仅很抱歉,也很尴尬。在我们的小包房里,我们吃了一篮子旅馆烹制的烤鸡,喝了一瓶口感很棒的白葡萄酒,待会儿我们三个人还要躺在这里的折叠床上睡觉。吃完之后,理查烟斗里的烟草香味与印度潮湿空气里夹杂着的牛粪味儿混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平静有些不同寻常。我们很少交谈,随着这列小火车发着轰鸣声驶过一个个村庄,一栋栋房子,这些地方因为篝火和偶尔出现的几盏提灯而变得闪亮,我们几个人反而对窗外飞快闪过的动人景色更感兴趣。我们此时正往高处爬升了一点点,不过我们都知道,明天早晨,那辆窄轨大吉岭喜马拉雅铁路列车将搭载着我们从接近海平面的高度一路爬升到平均海拔高度7000英尺左右的大吉岭,而这座城镇和布罗姆利-蒙特福特茶园就位于被称为小喜马拉雅的马哈巴拉特山脉。
太热了,我们只好打开窗户,如此一来,更多的尘土、烟雾和飘飞的灰烬全都一股脑儿钻了进来,不过随着我们呼啸着驶过更多的椰子和香蕉种植园,混浊且潮湿的空气变得微微凉爽起来,一阵阵热带灌溉棕榈树的浓郁臭味飘来,牛粪篝火的烧饭味儿就算没有被这股味儿掩盖,也渐渐与之混合在了一起。
在离开加尔各答的三四个小时之后,这辆大吉岭之星快车哐当哐当地驶过了萨拉桥,这座桥横跨在帕德马河上,非常有名。这之后,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唯有平原另一边成千上万座影影绰绰的遥远村庄划破了这黑夜。
晚上11点,我们三个人都躺在铺着薄褥垫的折叠床上,从我那两位登山伙伴制造出的声响来判断,他们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烦得很,各种想法和疑虑在我脑海里兜兜转转,明天晚上或周二早晨,与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在珠峰旅店的会面可能会像我担心的那样,演变成一场灾难。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列车的摇晃,以及大吉岭之星的铁轮碾压在铁轨上发出的舒缓声响,我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西里古里车站给英国人和其他国家的白人乘客准备的保留区里喝了茶与咖啡,吃了一顿丰盛的西式早餐,然后便换乘了那趟窄轨列车。这趟车总是在大吉岭之星抵达西里古里三十五分钟后准时发车,前往大吉岭。坐着这辆火车行驶了7英里后,我们来到了苏克那车站,开始沿着极陡峭的之字形转向线,慢悠悠地驶向大吉岭。这辆火车真的非常小,好像小男孩们梦寐以求的那种玩具火车,只不过稍稍大了一点儿。拥挤不堪的孟加拉平原上那股潮湿的气味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微风,我们还看到了一片绿色的茂密森林,林子里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气味,树林间时而出现茶园一行行高低起伏的茶树。我们原本预计会在正午抵达大吉岭,但我们碰到了两次岩崩,滚落的岩石横亘在铁轨上,因此耽搁了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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