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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厢房密议（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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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景忽然又失半旬，天气渐感冷寒。

这日薄暮时分，晚膳用毕。

叶麟之闲暇无事，独自坐花园凉亭石凳之上，心下颇为诧异：“前几日不见传召，我为何觉得食不甘味、寝难安席？那慕容思叶乃狗鞑子郡主，我为何有此系念？世人纷传鞑子官兵惨无人道，丧尽天良。纵观慕容思叶之所作所为，也非传闻那般飞扬跋扈之辈。许因我忝为王府内官，所以得他另眼相加？或因他欲骗出“蛇行狐步”轻功秘籍，故而手下留情？也不尽然，旁人无从知晓，但我这六根不全之身，便是拜他所赐。捱待下一次问招切磋，我必定寻隙除之而后快。然慕容思叶每每现身，除了七八名大内侍卫保护之外，尚有谷梁达达形影相随，不分昼夜陪伴左右，那厮武功高强，我几时才得契机？若义父在此，一指便将他们点倒在地，我拎刀上前，也赏他们吃一个净身之刑！谷梁达达与众侍卫俱是男儿之身，净身之刑合乎常理。慕容思叶乃一介女流，却不知如何净身？莫如觅一方毒药来，趁晚膳之际，悄悄潜入庖屋，化在羹汤和酒壶里，管教这些狗鞑子用膳之后，全都七窍流血而亡......”

赫鲁巴力远远走来，道：“叶大人，郡主传召。”

叶麟之置若盲闻，继续胡乱寻思：“不妥，不妥！偌大一个临安府，只官差衙役便达数百人之多，尚驻扎几十个大内禁卫，一味毒药恐难成事，少需也得十味八味。可怜我像一个待字闺中之女子，日夜栖处这深宅后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寻药？若微尘师兄在此，正好有个援手，他去觅药，我来下毒，那便水到渠成，大事可成矣。说起微尘师兄，也不知他于今身在何所，莫非教女强盗拐跑，当上压寨相公了......”

赫鲁巴力见状，站旁粗咳两声，道：“叶大人，叶大人！”

把个叶麟之唬得一惊，忙转头望去。

赫鲁巴力打躬作揖，道：“禀大人，郡主殿下相请。”叶麟之看着他一脸茫然，道：“原是赫鲁大人，寻某何事？”赫鲁巴力皱了皱眉，无奈只得复述一回，道：“郡主殿下有令，请叶大人速速前往。”叶麟之这才恍然大悟，道：“多谢赫鲁大人，前面带路。”赫鲁巴力点了点头，边走边发出质疑，道：“叶大人适才全神贯注，却不知在沉思甚么？”叶麟之托辞敷衍，道：“适才我正寻思，今日如何与郡主殿下问招。”赫鲁巴力侧首笑眯呵呵，道：“叶大人辛苦，卑职却无这等福分。”

叶麟之抱拳向天一举，道：“能够服侍郡主殿下，实乃吾等内官之无上荣耀，在下虽苦犹荣，理当然耳。赫鲁大人相貌堂堂，绝非等闲之辈，有朝一日机缘降临，定会飞黄腾达。”赫鲁巴力道：“借叶大人吉言，卑职翘首以盼。”叶麟之道：“赫鲁大哥，晚膳吃酒无有？”赫鲁巴力摇了摇头，道：“卑职跟随郡主公事，那里能得酒吃。”叶麟之道：“你这几日去往哪里，何时返府？”赫鲁巴力道：“去往三清山奔走一遭，酉时二刻方才返府。”叶麟之道：“我臆度一晃数日光景，为何不见郡主传召，原来另有公干，才不得闲暇。赫鲁大哥，你可知郡主这几日武功进展如何？”赫鲁巴力道：“叶大人乃郡主殿下亲信，尚且不明进展，卑职小小一个校尉，哪里知晓。”叶麟之道：“郡主殿下心情可好？饮食如何？”赫鲁巴力道：“郡主回府以来，至今尚未进食，卑职接令之际，正叱责谷梁将军等人。”

叶麟之闻言戛然而止，道：“谷梁将军一向忠于职守，不知因何受责？”赫鲁巴力道：“五日前正午，有探马密报：探得抢劫女囚之踪迹，然不知所往何处。郡主殿下当机立断，率吾等前往查探，孰料一到三清山脚下，便中了贼寇埋伏。”叶麟之道：“战况如何，可有折损？”赫鲁巴力道：“贼寇们十分奸猾，只在暗中以利箭、飞蝗石袭之，重伤枢密院禁卫二人，射杀临安府官兵五人。”叶麟之瞪大双目，道：“赫鲁大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害我？”赫鲁巴力惑然一怔，道：“叶大人，此话怎讲？”叶麟之怫然不悦，道：“郡主殿下正在盛怒之中，那个敢前去侍奉？”赫鲁巴力躬身赔笑，道：“正因卑职皆不敢侍奉，故而特来相请大人。”叶麟之皱眉道：“赫鲁大哥，你们恨我不死么？”赫鲁巴力道：“大人深得郡主厚爱，眼下情形，也只有叶大人，方能一解郡主心中之忧。”

叶麟之调头便走，道：“赫鲁大哥勿须多言，无论如何我也不去，若是颠颠的去了，依着郡主殿下之秉性，轻则挨上几十板子，股肱打得皮开肉绽，重则连项上这一颗吃饭家伙，都保不住。”赫鲁巴力忙伸手拽住他胳膊，道：“郡主殿下有令，叶大人还是辛苦一趟罢，否则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叶麟之道：“烦劳赫鲁大哥少顷回令，就言我偶感风寒，浑身乏力，难以服侍郡主殿下。”赫鲁巴力道：“郡主前来探望，大人如之奈何？”叶麟之不以为然，道：“郡主殿下乃何许人也，怎会为一个小小内官屈尊。”赫鲁巴力道：“倘若郡主果真来了，卑职也组拦不住。”

且说二人花园内各执己见，互不妥协之际。

平地里忽起一声娇喝，道：“呔，你们在这里作甚么？”

不用细看，叶麟之闻喝便知来人是谁，立刻“噗通”单膝跪地，道：“启禀郡主，只因卑职偶感风寒，见赫鲁大人传令，挣扎着正欲前往侍奉。赫鲁大人担忧卑职身体欠佳，唯恐到时伺候不周，惹得郡主仙颜不悦，故而苦苦劝阻。”他这一番话，既撇开自己抗命之罪，也替赫鲁巴力摆脱了其令难行，办事不力之因。”慕容思叶转目而视，道：“赫鲁大人，叶大人所言可是实情？”

赫鲁巴力慌忙跪地附和，道：“回郡主，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慕容思叶疑信参半，道：“小麟子，你何时染上了风寒？”叶麟之捂嘴咳嗽两声，道：“多谢郡主垂询，已经有几日了。”慕容思叶道：“是因江南天气潮湿，你水土不服么？”叶麟之遂地上跄跄踉踉爬起，又猛烈咳嗽两声，道：“非也！”慕容思叶大惑不解，道：“那所因何由，旧创复发了？赫鲁大人，你也起来罢。”

赫鲁巴力道：“多谢郡主。”起身退立一旁。

叶麟之神情凄婉，仰天长叹一口气，道：“只因郡主殿下不辞而别，卑职甚是系念，所以这几日茶饭不思、夜难成寐，居室内每每借酒浇愁，饮得混醺之后，便倒地席地而眠。那曾想冬凉风肆，致使风寒入侵。”

慕容思叶听毕，翠袖掩嘴“咯咯”一笑，道：“我把你个小贼厮，休在此胡言乱语，难不成本郡主行事，都要向你禀报请命不成？”叶麟之毕恭毕敬一揖，道：“尚请郡主殿下恕罪，卑职万万不敢，只是小麟子情之所至，难以自己罢了。”慕容思叶端相着他，道：“恙体如何，可曾请过郎中？”叶麟之道：“多谢郡主矜恤，卑职也无大碍。”慕容思叶蔼然而视，道：“本郡主不用你服侍了，回寝室歇息去罢。”叶麟之摇了摇头，道：“郡主殿下策马奔波，劳顿数日，于今方回府衙，正需下人侍奉，卑职怎敢借风寒之名，藐为臣之道。”慕容思叶心花怒放，道：“想不到你重疾在身，还耿耿一片忠心。既然如此，也罢，本郡主与你同回寝室，有事商议。”叶麟之左臂向他面前平平一伸，大喊道：“宫主排驾后花园，闲杂人等回避！”慕容思叶玉掌轻搭在他左臂上，又莞尔一笑，道：“几步之遥，你排的甚么驾。”

二人插科打诨之中，旋向府衙后花园慢行。后跟谷梁达达等侍卫，亦步亦趋随扈。

片刻工夫，便来在厢房大堂。

慕容思叶落座吩咐，道：“谷梁大人，你们下去罢。”

谷梁达达等侍卫、丫鬟行礼称是，退出关上房门。

叶麟之立旁轻声发问，道：“思叶姐姐，为何闷闷不乐？”慕容思叶愁眉不展，道：“可知这三五日，本郡主为何不与你问招？”叶麟之直言不讳，道：“据赫鲁大人讲，思叶姐姐亲率大军前往三清山了。”慕容思叶点了点头，道：“此次出兵，吾等非但无有俘获劫囚贼寇，反倒中了埋伏，折损吾大元数名将士。”叶麟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思叶姐姐何必自寻懊恼。”慕容思叶叹道：“话虽如此，然历经几次围剿，还是教贼寇逃了去，真真有损我枢密院威名。”叶麟之细语试探，道：“依思叶姐姐之意，接下来如何打算？”慕容思叶瞄望一眼房门，道：“你不妨附耳过来。”

叶麟之近前躬身，侧首凝神聆听。

慕容思叶道：“那些贼寇尚且不知，本郡主早遣派两名细作，扮作寻常人家女子，混在那些女囚当中。”叶麟之心下一凛，道：“如此说来，思叶姐姐是有意教他们劫了去？”慕容思叶模棱两可，道：“也不尽然，当初实施此计，是为密切监督押送兵卒，以防范途中他们对那些女子肆意妄为，未等解到西征大军营寨，便死伤过半。谁知贼人突然袭击，劫走一众女犯。那两名细作将计就计，欲乘机探明贼穴。”叶麟之道：“这次密报，乃那两名细作所传？”

慕容思叶直起身子，道：“正是，据潜入细作密报，劫犯连夜护送女子逃往三清山，匿于风雷塔之中，贼寇为首之人有四，一个名唤刘景周，一个名唤诸葛小星。另外两人像是一对中年夫妇，女贼号曰玉剑仙子，男贼号称甚么风助舟行，姓名不详。”

叶麟之心下暗付：“所谓风助舟行者，定是义父叶风舟。”

慕容思叶眨了眨俏目，又道：“这四人不但心思缜密，且一个个武功高强。更有那个名唤诸葛小星者，他号称玄机书生，排兵布阵、罡斗玄术，无一不通。三清山下的机关埋伏，便是他命人所布。”叶麟之道：“诸葛小星不除，贼寇难灭。”慕容思叶道：“你怎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一群乌合之众，本郡主还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叶麟之察言观色，道：“若小麟子臆度无误，思叶姐姐之意，是等两名细作探得贼寇巢穴，再一举歼灭？”慕容思叶道：“你臆度分毫不差，本郡主谋略如何？”

叶麟之思索片刻，道：“外观天衣无缝，实则破绽百出。”慕容思叶闻言一怔，道：“此话怎讲，哪里露出了破绽？”叶麟之道：“寻常女子姓名皆登记在册，贼人一查便知端相，只怕那两名细作未探明贼寇巢穴，便死无葬身之地。”慕容思叶笑道：“小麟子，你有所不知，那些女子俱是兵士们抢掠而来，原本也无有甚么花名册。”叶麟之啧啧称赞，道：“妙哉，妙哉！捱等细作探明贼寇巢穴，思叶姐姐率军剿杀殆尽，又建大功一件。”慕容思叶摇一摇头，道：“然眼下当务之急，却无人中间联络，这便是本郡主自寻烦恼，闷闷不乐之故。”叶麟之笑道：“思叶姐姐勿忧，这有何难。可密令几名侍卫，教他们扮作寻常猎户或农夫，与其联络即可。”慕容思叶未置可否，道：“蒙人相貌与宋人大相径庭，明眼人一看便知真伪。”叶麟之道：“左卫率府皆是宋人，思叶姐姐何不从他们中挑选数人？”说到这里，继而恍然大悟，道：“那日姐姐召见副率使王克修大人，当因此事。”

慕容思叶螓首一点，道：“不错，知我者小麟子也。”叶麟之道：“此次密报，想必是得自王大人之安排？”慕容思叶盈盈而笑，道：“下个月初，本郡主奉旨前往大都面圣。临安府剿贼之一切事宜，该交由谁办理？”叶麟之茫然若迷，道：“小麟子愚钝，不明思叶姐姐之意。”慕容思叶道：“你与赫鲁巴力相处许久，能否交由他担当重任？”叶麟之脱口而出，道：“启郡主，小麟子认为不妥。”慕容思叶道：“为何不妥，你细细道来。”叶麟之振振有词，道：“那赫鲁大人自命清高，一向不屑与宋臣降将为伍，只怕会因此延误密报时机，而招致前功尽弃。”慕容思叶点了点头，道：“你虽薄含轻视，但也言之有理。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叶麟之忙信誓旦旦，道：“思叶姐姐，你莫会错了意。小麟子和赫鲁大人相交以来，彼此莫不以礼相待，怎会口吐狂言，薄含轻视！小麟子只是以事论事，未尝旁及云云。”慕容思叶笑道：“本郡主并无责怪，你不必急于辩白。这几个差官校尉，你推荐一人。”

叶麟之在堂上踱来踱去，谨慎冥想一会，道：“我觉左卫率府王大人，可担此重任。”慕容思叶柳眉微蹙，道：“王克修位居左卫率府要职，江南公干往往自顾不暇，再平添琐碎，怕也分身乏术。”叶麟之道：“还有一人，谷梁将军可担此重任。”慕容思叶即摇了摇头，道：“本郡主大都面圣，需谷梁达达陪同随扈。”叶麟之站在他面前，道：“除了这两位将军之外，恐怕再无合适人选。”慕容思叶少作沉吟，道：“小麟子，你觉那赵守朋德行如何？”叶麟之道：“卑职正有疑问，赵大人哪里去了？”慕容思叶道：“赵守朋去了大都，圣旨便是由他请回的。”叶麟之恍然大悟，道：“难怪府衙这多日子，唯独不见赵大人踪影。”慕容思叶道：“小麟子，你以为他可胜任？”叶麟之道：“小麟子以为，除了谷梁将军、王大人之外，赵守朋忠心耿耿，当是此事不二人选。”慕容思叶沉思片刻，道：“好，传召罢。”言毕，端坐中堂圈椅。

叶麟之整理一番仪容，面向房门高喊，道：“郡主有令，赵守朋晋见。”

谷梁达达门外接传，道：“郡主有令，宣赵守朋晋见。”

话音甫歇，只听房门“吱呀”微微一响。

但见赵守朋唯唯诺诺走进，堂下匍匐跪地行礼，道：“卑职赵守朋，参见郡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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