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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伊妮娅站起身,双腿直打哆嗦。筏子表面还是湿的,但总算还浮在水面上。右舷的木头已经松脱,还有不少破烂的绳索,应该是原先的绳结。但不管怎么说,这证明我们的小船是经得起航海……经得起游河的。管它是航海还是游河。我们检查了装备,点了点有没有少东西。那个被我们挂做灯笼的提灯没了,还丢了一小盒粮食,但看样子其他东西都还在。
&ldo;嗯,你俩在边上站一会儿,&rdo;伊妮娅说,&ldo;我去准备早餐。&rdo;
她将加热立方体调到最热,一小壶水没到一分钟就沸腾了,她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水,沏了杯茶,然后在咖啡壶中为我们泡好咖啡。完事后,她把壶放好,拿了个浅锅,在上面放上几片火腿,又切了几片土豆,开始煎起来。
我看着她煎,火腿发出咝咝的声音,&ldo;我以为你只吃素的。&rdo;
&ldo;的确是,&rdo;女孩说,&ldo;我吃麦片,还有那些难喝的复制乳,但这次我为你们掌厨,给你俩烧些好吃的,仅此一次哦。&rdo;
的确好吃。我们坐在帐篷平台的前部边缘,沐浴在阳光下,晒着湿衣服。我从湿背心的口袋里拿出那只被压扁的三角帽,拧干水,戴在头上遮挡阳光。伊妮娅见了我的样子又大笑起来。我仰头望了望贝提克,但机器人同往常一样规矩守礼,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就好像昨晚的&ldo;哟嗬&rdo;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贝提克站在筏子前端,拿起撑杆‐‐我在它上面安了个旋转座架,这样一来晚上就能在上面挂上一盏提灯。他脱掉身上破破烂烂的白衬衣,挂在座架上晾着。阳光照在他极蓝的皮肤上,闪烁着。
&ldo;旗子!&rdo;伊妮娅喊道,&ldo;正是我们这次远征需要的。&rdo;
我笑了。&ldo;可总不能挂白旗啊。那表示……&rdo;话说一半我便住口了。
我们随着水流缓缓地前进,刚在一个很大的弯处转了个弯。现在,三人都看见了庞大而古老的远距传送门,它跨立在我们两侧,矗立在头顶几百米的高处。在它宽阔的后拱顶上,长出了一棵棵树木;藤蔓爬在各式图案和凹槽上,往下垂了几米。
我们三人移步回到岗位:我负责控制方向舵,贝提克站在长长的撑杆旁,似乎已经准备好避开岩石和一些想要强行登船的东西,伊妮娅则蹲在筏子前方。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觉得远距传送门压根不会起作用。透过它,我望见熟悉的丛林和蓝天,而河流也穿过了它继续往前进。当我们进入巨型拱门的阴影中时,眼前的景象还是普普通通。我看见一条鱼从面前十米外的水中跃出。微风吹拂着伊妮娅的头发,在河面上梳理出一条条波纹。在我们头顶,这个古老的金属物悬在那儿,就像是孩子画笔下的一座桥。
&ldo;没啥变化嘛……&rdo;我开口道。
空气充满了静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昨晚的风暴还要突然、还要可怕,就仿佛有一块巨大的门帘从拱门上垂了下来,直直落向我们的脑袋。我单膝跪倒在地,感觉着那股重量,但又似乎根本没有重量。刹那间,我又感觉像是进入了一艘正在坠落的飞船,边上是突然出现的坠落场‐‐仿佛胎儿正在黏糊糊的羊膜囊中挣扎。
接着我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太阳不见了。日光不见了。河岸和丛林也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四面八方全是一望无垠的水。天空似乎极为浩瀚,星星数不胜数,极为明亮,我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景象,更别提亲眼见过了。
在我们正前方,挂着三轮月亮,每一个都大如一个星球,它们如橙色的探照灯一般,照亮了伊妮娅的侧面轮廓。
31
&ldo;真令人心醉神迷。&rdo;贝提克说。
我不会像他一样用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情景,但事实上的确恰如其分。我的第一反应是以一个个否定句来衡量周遭的环境:这不是那颗丛林星球;我们不在河流上‐‐而是一片海洋,夜空下,无边无际的大海向四周伸展着;这里不再是白天;我们没有沉没。
波浪轻柔,然则确实是海浪,木筏的漂流方式与先前有点不同;我以船员的眼力注意到,虽然波浪似乎更加频繁地拍打木筏边缘,但一根根取自裸子树的圆木似乎也浮得更加起劲了。我单膝跪在舵旁,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海水,拿到嘴边尝了尝,但很快吐了出来,从腰带上取下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淡水,漱了漱口。这水竟比海伯利安上最难下咽的海水都要咸。
&ldo;哇!&rdo;伊妮娅轻声低语着。我猜她是在赞叹升起的月亮,那是三轮巨大的橙月,中间那颗庞大无比,它升起的方向我定作是东方,还有一半没跳出地平线呢,而那片天空几乎都给塞满了。伊妮娅站起身,她直立的身影映在巨大的橘黄色半球中,还不到它的一半。我绑好舵,走到木筏前端与他俩站在一起。轻柔的海浪在身下翻涌,木筏微微摇晃,我们三人只得扶住直立的桅杆,桅杆上挂着贝提克的衬衫,在夜风中扑啦啦直响。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衬衫闪着白光。
有一段时间,我不再以船员的身份,而是以牧羊人的眼光审视天空。那些我儿时最喜欢的星座‐‐天鹅座、怪老头座、双姝座、种舰座、本垒板座‐‐全都找不到,或是星位变化太大,根本无法辨认。可银河还在:我们这个银河系那蜿蜒悠长的大道,在身后波涛汹涌的海平面那边,一直通向缓缓升起的月亮,最后在月亮的光辉中消失。通常情况下,如果天上有月亮(即便是旧地的月亮,更别提这些巨星了),星星的光芒就会变得黯淡。我猜想可能是由于碧空中全无尘埃,且四周没有其他光源,空气也较为稀薄,才为我们带来了如此奇妙的景象。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月亮的话,这些星星会是怎样。
&ldo;这里&rdo;是什么地方?我满心疑惑,但已经有了预感。&ldo;飞船,&rdo;我对通信志说道,&ldo;你还在吗?&rdo;
手环真的做出了回答,这让我有些惊讶。&ldo;下载区域还在,安迪密恩先生。需要帮忙吗?&rdo;
另外两人不再凝望上升的巨月,往通信志看过来。&ldo;你不是飞船吗?&rdo;我问,&ldo;我是说……&rdo;
&ldo;如果你是想问你是否在和飞船直接交流,答案是否定的,&rdo;通信志说,&ldo;当你们从上一座远距传送门中通过时,通信波段就被切断了。不过,这个精简版的飞船人工智能还可以接收视频信号。&rdo;
我都忘了通信志还有感光接收装置。&ldo;能告诉我们这是哪里吗?&rdo;我问。
&ldo;请稍等,&rdo;通信志说,&ldo;麻烦你把通信志往上举举‐‐多谢‐‐我得先搜索一下天空,匹配航空坐标。&rdo;
通信志还没搜索完毕,贝提克开口道:&ldo;我想我知道这是哪儿,安迪密恩先生。&rdo;
我也猜到了大概,不过我没打断他的话。&ldo;看这里的情形,似乎很符合无限极海的描述,&rdo;他说,&ldo;无限极海从前隶属环网,现在成了圣神的一部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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