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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医术渐精,渐渐也可以治病救人。看到经自己的手,治好的病人,听到别人真心的道谢,也会不由自主地发自真心地微笑。曾经的伤痛,也已经遥远得仿似前生。不知为什么,本以为一生要在哀愁中度过的自己,竟仍能绽放这样的笑颜。
不管多忙,她每天都会抽出点儿时间,例行到街上逛逛,冷然面对一切流言冷眼。也许人们只是好新鲜没耐性,所以时间长了,她的无动于衷,她的漠然神情,使得所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失去了兴致。渐渐地,闲话就少了。她在街上来来去去,人们也已习惯,不再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顾青瑶几乎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几乎以为,所有的伤痛,所有发生的事,都可以像这样,渐渐沉寂在时光中。
直到那一天,面无人色的宋嫂出现在医馆门前。
“宋嫂,宋嫂,你怎么了?”顾青瑶急步抢出医馆,扶住正在门外发抖的宋嫂。
连苏吟歌都顾不得看病,忙过来看视, “宋嫂!”
宋嫂得他们二人的扶持,这才勉勉强强地站住,抬眼看着顾青瑶关切的眼神,耳旁是苏吟歌的连声呼唤,至此才真正大哭出声,一边痛哭一边捶胸大叫:
“苏先生,那个没良心的人,他什么不要脸的事也敢做,我怎么做人,我怎么能饶他?”
顾青瑶略略皱眉,苏吟歌心中却已多少有些数了。递了个眼色给顾青瑶,二人且扶且劝,把宋嫂扶进里间房里去了。
宋嫂已经哭得是满脸的泪水,把顾青瑶一件干净的青色衫子都给哭得湿透了。她一边哭一边叫,一边捶胸跺足, “他原来就有些爱勾三搭四,我往日总管得严,也不给他多少机会。最近我在你这边帮忙,晚上又常在这里住宿,帮着你们避嫌。他得着空了,竟把城西的王寡妇接到家里头去住,同起同睡的,倒成了夫妻的样子。要不是我今儿撞破,我、我……”
她一边哭一边说,顾青瑶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心中如被铁锤猛砸,一阵阵疼痛起来,竟不能抑止。那原本以为可以忘怀的伤苦,就这样轻易地被血淋淋地撕开,胸中痛楚难当,愤怒的火焰在最隐秘的地方疯狂地燃烧,使得她五脏六腑都剧痛了起来, “这太过分了,多少年的夫妻,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
心在呐喊,魂在呐喊,整个身体似都在呐喊。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一声又一声,催压得她怀疑自己已在这样苦楚的火焰里,被烧成了飞灰。
苏吟歌本来正在安慰宋嫂,忽见顾青瑶面如白纸,眼神散乱起来,扶住宋嫂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只觉得心头猛然一紧,一颗心竟也狂颤了起来,想也不想,伸手按在顾青瑶的手背上,仓惶地想用自己的力量制止这样让人心痛的颤抖。但在指尖触到顾青瑶手背上时,被那自指尖传到心头上的冷意,激得全身一颤。这样冰雪般的寒冷,叫人寒人肺腑。费了多少精神,操了多少心血,才叫这样的一双手,稍稍有了点儿暖意,却又这样,轻易地冰冷下来。
明明冷的是她的手,他却仅仅为这一触指的冰凉,而痛得误以为自己的心,也似被人生生地扎了一刀。
顾青瑶心绪激荡,全部心思都放在宋嫂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有一双手悄悄地按在自己的手背上。并且也因为她自己手的颤抖,而在无声地微颤。
“宋嫂,你别难过。这事,你想怎么样我们都会帮你的。”
宋嫂哭得声嘶力歇, “我今天一撞破他们的事,就跟他闹开了,那狐狸精被我骂跑了,我和他撕打了一阵子,家里能砸的都砸了。这一回,我是断不肯就这么甘休的,他要不给我大锣大鼓地上门赔礼,我决不回去。”
“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女人难道生来就这样轻贱,由着男人负心薄情,喜新厌旧吗?”顾青瑶点头,“宋嫂,你放心,你无论要住多久,都不会……”心情激荡,说话不假思索,忽觉手上微震。略一愣,才惊觉,是苏吟歌刚在自己手上拍了一下?侧首望去,看到苏吟歌不赞同的眼神。初时微微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即觉一股无名怒火上涌,冷冷地道: “我忘了,这里是苏先生的屋子,由不得我做主。只不过,以往要宋嫂帮忙时,苏先生求人家住下来。如今宋嫂要人帮忙,苏先生若是不肯,也没关系,我陪着宋嫂出去找房子。实在不行了,破庙寒窑,也一样可以住人。”
苏吟歌苦笑不语。
宋嫂听了,抬起满是泪水的眼,望向苏吟歌,“苏先生?”
苏吟歌忙笑着说: “宋嫂,别听她胡说。我这儿,你要住多久都成。只不过,夫妻相处,是一生一世的事。这件事他固然不对,但我请宋嫂你在我这帮忙,多日不回家,也有错处在,我去想法子劝他来给你赔礼。”
“你去给我狠狠地打那没良心的才好,要劝他干什么?”宋嫂涕泪纵横地哭叫起来, “我有什么错处,嫁了他二十多年,给他生了个粗粗壮壮的儿子, 替他管理家事,给他洗衣做饭,侍候他一日三餐,什么时候不尽心尽力了。他却总是三心两意,见着了稍端整一点儿的女人就眼发直,如今把女人都带家里来了,我要再忍,他岂不是让别的女人骑到我的头上来。这一回,我是拿定了主意绝不饶他的。”
“宋嫂……”
“对,就该这样。”
顾青瑶与苏吟歌同时叫出来,两人又都同时一怔。顾青瑶气得厉害,恶狠狠地瞪向苏吟歌。苏吟歌却只是皱眉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顾青瑶不等他开口,大力把他推出门去,冷冷地望着他满是无奈的脸,用力把房门关得砰然作响。
“你去哪了?”顾青瑶冷冷地问, “大神医居然放下病人不管了。”
“我刚去了宋嫂家,宋三不在家。”苏吟歌也不理她语气不善,目光投向她身后的房门,神情关切,“宋嫂怎么样了?”
“我好不容易劝住了,现在也不哭不叫了,正躺在床上歇着呢。不过,我看她今晚是睡不成了。”顾青瑶犹自愤愤不平,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我们的支持,你怎么能那样?”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夫妇吵架的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处理了,想个什么法子劝和了他们才好。你这样支持她僵持下去,只怕不能帮她,反而害了她。”
顾青瑶怒极反笑, “夫妇吵架?在你眼里,这只是夫妇吵架的小事?你们男人,无论怎样花天酒地、拈花惹草,都只说是小事。你们怎么会知道女人心中的苦,女人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受这样的委屈,豁出去,闹一场,又有什么不好?”
苏吟歌目光沉静,望着顾青瑶,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豁出去的勇气和决心。夫妇之伦,对女子来说,重要性远远超过男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是椎心之痛,可大多数女子,哭过了闹过了,也只好罢了。真闹得僵了,吃苦的依旧是女子。”
顾青瑶胸中怒火沸腾,脸都涨红了,上前一步,逼近苏吟歌,浑然不觉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气息可闻, “所以女人就要认命,就该认命吗?女人难道不能争,不可争吗?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弱者,都只会哭几声就算了……”
“你是我所见过最坚强的女子。”苏吟歌眼神忽然幽深复杂得看不清,语气却又无比平静。
这样强烈的反差,再加上这一句突兀的话,令顾青瑶一愣,满腔怒气,竟发作不出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有你的坚强和勇气,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承受得起后果,宋嫂嫁给她丈夫也有二十年了,又有一子,也已长大成人,远去外城行商。她的生活,十分安定,夫妇关系,也应该很稳定了。按理说,真要吵闹什么,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可万一闹得大了,最容易受伤、最没有自保之力的,也是她。我们外人,可以激愤,可以气怒,可以说气急怒骂的话,可以挑动她把事情闹得更大些。但这些,都伤不着我们;可对她,却关系一辈子。”
“我会帮她的。”顾青瑶冲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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