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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称呼自己为姑娘，思若便没什么可顾忌的，径直走了进去，见那夕颜面带倦容，便低声问：“姑娘可是生病了？”夕颜转身回来，浅笑道：“估摸着你也该来了，我替你备了些酒。”说着，便吩咐篱落去烫酒，又道，“难得姑娘不嫌弃我这污脏之人，我这里就陪姑娘小酌几杯。”思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带来的银票全拿了出来，轻轻放在桌上：“用这些银两赎身吧！”夕颜看也不看就将银票推回她面前，苦苦一笑。一个风尘女子不爱财，在这种灯红酒绿之所便是最大的折磨，思若早猜到会如此，轻叹了一声。“姑娘不要误会。”夕颜沉沉道，“夕颜并非不愿领姑娘的好意，只是，不想姑娘为我白白浪费银两而已。他，是不会放了我的。”“他？”思若闻言一惊，抬头问，“他是谁？”夕颜抬起眼睛来，接过篱落烫好的酒，先给思若倒了一杯，才轻笑道：“姑娘不必想得太多，他，不是寒竹先生。”思若险些被杯中的美酒呛死，抬头皱着眉头瞧夕颜。“姑娘之所以对夕颜如此关心。”夕颜笑道，“都是因为那寒竹先生吧？”思若因为小心思被夕颜当面拆穿有些不好意思，连着喝了三杯酒，没有抬头。“姑娘深谙寒竹先生笔法，又对他如此关心，想必关系匪浅。”夕颜浅正色道，“夕颜有一事相求，请姑娘务必答应。”说着，便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木匣，打开木匣，里头珍而重之藏着一个卷轴，铺开来，她一眼便认出那是乐风的手笔，上头有他的题诗，还有印章。画名《月下竹韵》题诗同名。月色凉凉竹叶青，疏影斑驳难掩映。君问安宁知何处？海深湖宽水自平。思若咋舌，和他交往那么长时间，从不知道他竟画过如此“认真的画”！这首诗也是她没有读过的。几乎都是白描的手法，细致又紧凑，说景叙情，暗藏一些细密的愁思，全然不似他平日里三两笔便一气呵成的洒脱。从收藏价值上来说，这幅图显然比他的任何一副图都要值钱，倒不是因为这种画法要比随性的更好，而是贵在稀少，他几乎从不画这样的画。“夕颜以命相托，希望姑娘将这画亲手交到寒竹先生他老人家手上，完成家父遗愿。”夕颜已是满眼泪。渊源（下）思若静坐在原处，没动手去接，连着饮下三杯酒。光是这幅《月下竹韵》便能卖不少银两，这位夕颜姑娘宁可被卖入青楼也不愿意拿出来变卖为自己脱困，如今张口闭口寒竹先生他老人家，还说出以命相托这样的话，让她像生吞下一只苍蝇般难受。“姑娘！”夕颜见她不作声，便又道，“不必再想着替夕颜赎身，只要帮夕颜的老父亲圆了这个心愿，夕颜此生都要为姑娘吃斋念佛，感念姑娘的恩情！”思若长叹了一声，将那夕颜看了一遍，卿本佳人满脸泪痕，犹如梨花带雨般清幽动人，万不说是男人，便是她瞧着也不忍拒绝，再说，这夕颜姑娘已如此诚恳，她若再纠结于自己心里的小疑惑，也未免太过小肚鸡肠。夕颜大概瞧出她心中的担忧，便道：“姑娘只管放心，夕颜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不会给寒竹先生添污名，他老人家是家父挚友，家父临终前曾嘱咐将寒竹先生赠予的一副字画归还，他说，污泥满身玷污了先生的心意，万不能让先生的字画落入鹰犬之手。夕颜自诩也无颜面见他老人家，便请姑娘代为转交。”缘分这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玉裳如此强求，最终也未必有好下场；她如此努力，最终也阴差阳错抱憾终身。说不定，这夕颜姑娘才是他命定之人呢？思及此处，她心里虽阵阵刺痛，却还是点头接了那幅画，压低声音道：“姑娘托付的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必定完成。”夕颜听了这话，恍如重生，起身便要跪下，她及时扶住了，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夕颜姑娘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只是，寒竹先生这几日远行，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待他回来，我若得见，必履行今日对姑娘之诺。”“夕颜感激不尽。”夕颜起身，郑重其事地作揖。“这幅画我会为你转交，世伯的话我会替你带到，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待他来见你。”思若点头回答，这话虽违心，但却让自己舒服，人总是在这样的自相矛盾中获得生活的经验。“我如今这境地，让老父汗颜，让寒竹先生蒙羞，有何面目求见他老人家。”夕颜苦笑道，“罢了，姑娘只交还画卷便可，旁的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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