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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这样的一个丫鬟，可不是宝玉说撵就可以撵的，非得请示上头的许可才行。

这从宝玉撵晴雯一节中便可以看得出来。宝玉与晴雯斗嘴，气得浑身发颤，遂发狠说：&ldo;不如回太太，打发你去吧。&rdo;袭人劝道：&ldo;便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rdo;可见撵丫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得先想理由找机会回了太太才行。

若是三四等的小丫鬟也还容易些，比如坠儿偷金，被晴雯知道了，便直接叫进宋嬷嬷来领人，但也要打着主子的旗号：&ldo;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rdo;‐‐可见过后也还是要回明白的。

后来王夫人撵了晴雯、芳官等人去，也要借&ldo;痨病&rdo;为由回禀贾母。

然而茜雪的被撵，文中并未有一言半语提及宝玉回贾母或王夫人的记述。况且，那本是宝玉醉中之语，一则茜雪本来无错，二则宝玉也并没有说要撵茜雪，即使在盛怒中，也只是要撵他乳母，三则宝玉酒醒之后，压根儿不会再提这件事，更不至于错杀无辜。

从头至尾，&ldo;撵茜雪&rdo;一说，也只在李奶母口中出现。在第二十回中，李嬷嬷再次借故闹事，黛玉、宝钗二人赶来劝慰，&ldo;李嬷嬷见他二人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rdo;

这是又一次将&ldo;吃茶&rdo;与&ldo;茜雪出去&rdo;连在了一起。然而，茜雪确是&ldo;去了&rdo;，但到底是不是因为&ldo;吃茶&rdo;呢?

庚辰本在此又有眉批：&ldo;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rdo;

此处透露，茜雪到了后文还有出场，并且是一场&ldo;狱神庙慰宝玉&rdo;的大戏，只是稿件迷失不见了，真是令人顿足!

同样的批语，在第二十六回又出现过一次。那是红玉同佳蕙两个谈心事，红玉道：&ldo;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好，&rso;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lso;，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rdo;

甲戌本有两条眉批：&ldo;红玉一腔委屈怨愤，系身在怡红不能遂志，看官勿错认为芸儿害相思也。己卯冬。&rdo;&ldo;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rdo;

‐‐再一次提到了狱神庙，提到了茜雪。这茜雪出去后，非但不怨宝玉，还在他落难狱神庙时，有大作为、大安慰。是茜雪以德报怨，还是宝玉原本就不曾愧对于她?

看来，正如脂砚斋所说，李奶母说宝玉撵茜雪，是&ldo;屈杀宝玉&rdo;了!那茜雪的离去，虽然距离&ldo;枫露茶&rdo;事件不远，但必不与吃茶相关，而大约是有什么别的缘故，辞工离开，却被李奶母东拉西扯，硬牵扯成一桩事了。

倘若&ldo;狱神庙&rdo;一稿不曾流失，关于这件前情必有补叙，只可惜我们看不到了。叹叹!

值得回味的是，茜雪其人，除了&ldo;枫露茶&rdo;一案外，前文就只出现过一次，事见第七回&ldo;送宫花&rdo;一节：

宝玉便问道：&ldo;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rdo;周瑞家的因说：&ldo;太太在那里，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rdo;宝玉道：&ldo;宝姐姐在家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rdo;周瑞家的道：&ldo;身上不大好呢。&rdo;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ldo;谁去瞧瞧?只说我和林姑娘打发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现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自来看罢。&rdo;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

这是茜雪的头次出场，乃是奉宝玉之命去见薛宝钗，&ldo;雪&rdo;、&ldo;薛&rdo;相逢;而茜雪的受责，又正是因为宝玉在宝钗处喝醉了酒回来，殃及无辜。

此雪与彼雪，究竟有些什么过节呢?这样的安排，又预示着怎样的孽缘?或许，这才是关于茜雪的最大谜团吧。

☆、三、回首相看已化灰‐‐贾元春

1元妃省亲写了哪些事

甲戌本第十六回总批中，脂砚斋评说：&ldo;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rdo;

那么，到底多少呢?

先说&ldo;忆昔&rdo;，乃指曹寅在江宁织造署四次接驾的崇耀往事;再说&ldo;感今&rdo;，是说如今子弟流散、潦倒沧桑之悲惨现状。

而曹家的潦倒，正是因为接驾落下了巨大亏空、被朝廷追逼欠款所致，真是最辉煌成绩，最怅恨罪名。所以，作者在这一回中借赵嬷嬷之口假说甄家事：

&ldo;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lso;罪过可惜&rso;四个字竟顾不得了。&rdo;凤姐道：&ldo;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rdo;赵嬷嬷道：&ldo;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rdo;

在这段话中，脂砚接连批下&ldo;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勿作泛泛口头语看&rdo;，&ldo;点正题正文&rdo;，&ldo;极力一写，非夸也，可想而知&rdo;，&ldo;真有是事，经过见过&rdo;，&ldo;最要紧语，人苦不自知。能作是语者吾未尝见&rdo;等批语。生怕读者不明白，这才是作者要出脱的心中感想。

这感想便是：曹家之亏空，乃是&ldo;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rdo;所造成，如今惨况，实为冤案!

我们不妨再来看一遍元妃的判曲《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脂砚斋在此有一句夹批：&ldo;悲险之至!&rdo;

&ldo;悲&rdo;是很好理解的，但为何&ldo;险&rdo;，又何为&ldo;险&rdo;呢?

我们从前文可知，元妃的这一声&ldo;退步抽身&rdo;的断喝，绝不会是平郡王妃向曹寅喊出的，因为曹寅并没有经历家族败落的命运;也不可能是胤礽向父皇喊出的，康熙贵为皇帝，却往哪里&ldo;退步抽身&rdo;呢?但也不会是弘皙向自己的废太子父亲喊的，因为谋反的正是弘皙本人，他就是不满于父亲的&ldo;退步&rdo;，才要密谋夺嫡的，又怎么会&ldo;向爹娘梦里相寻告&rdo;呢?

也许，这只是化身为元春的胤礽、弘皙父子悔不当初的自叹自艾，又或是代替四大家族向争权夺利的皇族提出来的乞求‐‐倘或如此，那么元春便并不单纯是某一个曹家亲眷或者历史人物的替身，而代表着某种势力、某个现象，以及这权力和命运引起的感叹与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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