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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另一个自我的回答,当然是永远的:“为梁袈言啊!”
可是这个答案现在像是在时间和苦力的洗涤下,开始慢慢褪色,以至于失去了一直以来足以支撑起他全部动力的力量。
他以前以为读了东古语的研究生就能有机会接近梁袈言,结果读完了三年才发现三年前的自己太天真,东古语不过是第一级台阶而已,而上面要攀登的还有107级。
于是他看到招聘启事的时候又以为,这下终于能接近梁袈言了,结果现在看来,这依然只是个开始--甚至是还会持续很久的“开始”--因为根本还无法预测他还要在资料室里坐多久。
总量达到十三万条以上的例句,仅仅是做原文“有”和“没有”的分类,工作量也庞大得像根本看不到尽头。就仿佛一条茫茫无边的银河,哪怕一层楼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也被分隔在了两端,不到吃饭都见不上面。
更何况,就算真的接近了之后,又能怎样?他依然不知道。
其实最让他泄气的还不是词典。而是先不说他对梁袈言是不是真就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单看梁袈言现在那提防劲儿,他也心凉了大半。
毕竟现在已不是研究生报名的那时,更不是他站在梁袈言床边的那时。
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近一千天,再浓烈的焦灼也已稀释成了不是那么迫切的问号。那些“是什么”、“为什么”经由其他的方式是不是一样能得到解答?他自然也会开始新一轮的自问自答。
而眼下这随便数数,就是数不尽的“前途叵测”,着实让凡事都很有自信和恒心的他有点想打退堂鼓。
之所以还没法彻底敲响那面鼓,纯粹只因为如果就此撤退,他重新开始的人生也依然很迷茫罢了。
是的,少荆河这位同志,从小至大最大的困惑正是于此。他家境良好,吃穿不愁,自身条件上佳,即使天天摆着副扑克脸也照旧人缘良好无虑无忧,是以他还未进入青春期就开始惦念着“人为什么要结婚?”乃至“人为什么要活着?”这类自困型的终极哲学问题。
这便让他的人生还未扬帆就先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他既不齿于像“那些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走着事业家庭,结婚生子的人生轨迹,又无法给自己找到一个能让他感到更有意思的人生套餐。
被顺水推舟一般随大流地到了大学,才将将找出个“梁袈言”作为目标。如果现在放弃这个目标,显而易见他必然很快又会陷入迷航的焦虑中。
对着十数万的词条,他心里的那架天平七上八下摇摆不定得厉害。
“好……我马上、我这就过去。”走廊里梁袈言的回答和脚步声忽然透过门缝传进来。
少荆河的眼神在屏幕上一顿,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腾地站了起来,自己就去开了门。
果然梁袈言匆忙的身影就在眼前飞快地走过。
“梁教授……”
“我那个--”梁袈言抬手指着前面,脚下不停地扭头对他说话,表情也像是依然还沉浸在某种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中有些张皇又有些迷糊,“去一下,那个,院长找我。你你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他啰嗦而断续地大概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说了什么,总之只匆匆地用着比平时还快上一倍的步速,快要小跑起来一样赶到楼梯口,低着头就下去了。
少荆河一半身子站在门里,一半身子探在走廊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那副焦急紧迫,一门心思就跟着他去了,哪还记得起什么天平。
呆站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钻回到座位上。
听力变得分外敏锐起来,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门外。
又过了二十分钟,门外终于又响起人声,却不是梁袈言的。少荆河听着拧起眉,这不许立群么?
二话不说他又开门探出身去,果不其然,是梁袈言回来了,不过旁边还跟着许立群。两人单独走在一起,对比明显。就是典型的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寡言平静,一个呵呵直笑,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吊诡。
梁袈言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地面,敛着眼神,不过已面色如常,看不出方才那匆匆行去的焦躁;许立群则照旧的慈眉善目,弥勒佛一般的好人。
他比梁袈言超出一个肚子的身位,正端着长辈的身段与他单方面地笑语晏晏,好似果真就是多年的师生兼同事交情铸就的熟稔。
这里到新馆来去就得十多分钟,这么算来梁袈言在院长那里估计也就待了几句话的时间。什么事这么重要,几句话电话里还说不得,非得当面说?
“许教授好。”
在他看到自己前,少荆河先开了口。
许立群闻声一抬头,脸上立刻又是堆满了笑:“哦,小少啊。”他远远地就向少荆河伸出手,简直与和梁袈言的熟稔不遑多让。
少荆河便也远远地就走出来站直了:“您上来找资料?”
许立群脸上立刻换了神情,有几分得意地随手一比身边:“不,我找什么资料?这不正巧碰上小梁,想起好久没上来了,就顺便也上来看看。”说话间,就到了少荆河面前,他笑眯眯地拍拍少荆河的肩膀,目光别有深意,“你在这儿挺好呀?”
“嗯,挺好的。学到很多新东西。”
他们脚下没停,很快就从少荆河身边路过了,少荆河也随着转身,口气是一如既往的温良和顺,态度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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