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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坐在西边南炕上沉吟,到今儿夜里可两天两夜了,大人醒不过来,肚子里的孩子也愈发危险。她沉沉叹息:&ldo;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宜陵里坏了风水么……&rdo;
正胡思乱想,大蛾子进来传话,说皇后娘娘醒了。于是一大帮子人忙进东暖阁去瞧人,见皇后显出一种病态的亢奋来,脸色虽苍白,眼睛却直勾勾地,亮得吓人。看见她们来了,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笑道:&ldo;皇祖母、皇额涅……多谢老天爷……还让我回来,再见你们一面。&rdo;
&ldo;怎么了?&rdo;太后惶惶,&ldo;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怎么倒像……&rdo;
倒像是回来道别的。
皇帝瞧她这样,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来,害怕她回光返照,但又不敢往那上头想,勉强定住神安慰她:&ldo;你才醒的,这会子没有力气,别说那么多话。朕让他们给你预备吃的来,你先进一些,好好休息一下。&rdo;
她却极慢地摇头,&ldo;再不说,只怕来不及了。&rdo;
第117章立春
这话怎么说得那么吓人呢,生离死别仿佛就在眼前,所有人都哭起来,太皇太后抹着眼泪说:&ldo;好孩子,我早瞧着你福泽深厚的,这是哪里的话。你病才好些,千万别胡思乱想,只管好好作养身子就是了。&rdo;
她微微笑着,唇角清浅恬淡的仰月纹,一如当初刚进宫时候的模样,有种梨花般沁人心脾的味道。她靠着引枕,说话的时候很吃力,边喘边道:&ldo;我要谢谢……皇祖母,自我进宫起就倍……倍受皇祖母疼爱,我虽憨蠢,皇祖母从不嫌我……一力地撮合我和主子爷,皇祖母就像我的亲祖母一样……我到今儿,对您也只有满心的感激,绝无任何怨言……&rdo;
太皇太后知道她说的是那天她有意不召见她,只传见皇帝的事儿。她那么剔透的性子,怎么能料不到其中的用意!曾经口头上的喜爱,到了与政局相冲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伤害。她心里什么都知道,眼下却说没有任何怨言,这么一来倒叫太皇太后懊悔不迭,觉得实在太对不起孩子了,要不是那晚有意的算计,也不会把她害成现在这样。
她的视线又挪过来,落在皇太后身上,轻轻叫了声皇额涅,&ldo;我和您兴趣最相投,您说的话我都认同……真的,我生在大家子,没见过像您这么坦荡耿直的人……皇额涅,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做您那样的人。&rdo;
太后听罢,发现她可能真不好了,捂着嘴呜呜痛哭起来,&ldo;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丧气话!&rdo;
她的呼吸很急,大约胸口憋闷得慌,闭上眼睛狠狠匀了两口气,才对她母亲道:&ldo;奶奶,您怎么撂下家里进宫来了?因我的事儿,叫您和家里挂心了,我不孝。您回去后,和阿玛说……就说阿玛为朝廷效力二十余年,如今岁数上去了,应……应当尽早抽簪,好好保养自己才是。&rdo;
侧福晋哭得不能自抑,颔首说:&ldo;你放心,我回去自然同你阿玛说。前两天宫里主子们准咱们一家子都进来瞧你,你阿玛和额涅,还有厚朴他们都进来了,只因你睡着,瞧了一阵儿就出去了。如今你好了,我回头就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安心。&rdo;
她勉强扯扯嘴角,&ldo;我这会子很有精神,过会子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您暂且不用告诉他们,万一事儿……出来了,别叫他们一场欢喜一场空……越性儿最后告诉他们,这么着更好。&rdo;
她字字句句都像在叮嘱后事,这种可怕的压抑感,简直要令人发疯。侧福晋已经说不出话了,腿里一软便瘫下来,幸而后面丫头扶住了,搀到南炕上歇着去了。
嘤鸣费力地转头瞧皇帝,&ldo;万岁爷……&rdo;
皇帝脸色铁青,摇头道:&ldo;朕不要听你说那些,你今儿说了太多话,恐怕伤元气,还是休息会儿,咱们来日方长,明儿再说不迟。&rdo;
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眼泪汪汪瞧着他,&ldo;咱们只做了三个月夫妻,我原不足意儿,您……您现在不叫我说,往后就……就说不成了。&rdo;
皇帝被她折磨得心都要碎了,凄然看着她道:&ldo;你要交代什么?要在朕心上钻几个眼儿,你才能饶了朕?朕娶你,是让你替朕管理三宫六院,做朕的贤内助,不是为了听你交代遗言的!你这个人由来就是这样,对外人和颜悦色,对朕就极尽欺负之能事,朕已经受够你了!不许你说,你给朕歇着,听见没有!&rdo;
他以愤怒掩饰慌张,嘤鸣是瞧得出来的。她费力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说:&ldo;您别老挑对您自己有利的说,早……早前……挨欺负的那个是我!&rdo;见他捂耳朵,她捏着他的袖子往下拽了拽,&ldo;这话是我最后对您说的啦,求您瞧着我,对我……对我阿玛网开一面。&rdo;
那双楚楚的大眼睛又转向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ldo;皇祖母……皇额涅……&rdo;
太皇太后捏着帕子一味点头,&ldo;好孩子,都依你说的办。只要你好起来……你兄弟的婚事也该操办了,到时候你不去喝喜酒么?&rdo;
她那道将要寂灭的眼神里,又有火光微微一跳,说谢皇祖母恩典,&ldo;我想回去喝喜酒……&rdo;一面紧握皇帝的手,&ldo;和您一块儿去。您……您就少说话,多喝酒……成不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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