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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第1页）

&ldo;说什么？&rdo;

&ldo;这个嘛……像是……再见什么的。&rdo;

这时店里进来了很多年轻客人，三城起身，低声说了&ldo;改天再来&rdo;，便离开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夜晚路上的寒气冻得我直打哆嗦，像这样夜里走在商店街，突然有种走在废墟的错觉。老旧斑驳的钢骨随处可见扭曲变形，就像被世人遗忘的恐龙骨骸，默默耸立在冬天夜空下。天上的星星闪着冷光，许多店铺还透出灯光。这里还是白天来比较合适，白天时这条街是属于学生的，健康而明亮，我边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耳边彷佛听到遥远的过往岁月鼎沸的喧哗声，自己的脚步声大得出奇。正当我感到害怕起来，暗影中突然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倏地抓起我的手臂，我叫不出声，整个人愣在原地。

&ldo;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吓你。&rdo;

原来是刚才在酒吧的男人，泪的朋友三城。黑暗中在稀薄的月光映照下，他看起来犹如当年的美男子，女子般瘦削的脸上，像用刀片划出似的细长双眼正闪着光芒。他微强着嘴，单薄的嘴唇显得有些寡情。

&ldo;啊，没关系，我还以为是谁。&rdo;

&ldo;在这么暗的夜里，你看起来真的很像泪。&rdo;

&ldo;……这样啊。&rdo;我点头回答。

三城表示他开车，可以送我一程。

&ldo;白天还看不出来，不过晚上这一带很危险的，这里很多店都还是空屋。&rdo;

说完他便朝立体停车场方向走去，我赶忙追上。

&ldo;请问，三城先生高中和大学都和我舅舅同校吗？&rdo;

&ldo;是啊，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rdo;

&ldo;你们很要好吗？&rdo;

&ldo;不能再好了……好到不能再好的程度。&rdo;

不知道为什么，三城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生气。他修长的双腿快步走过恐龙骸骨般的拱廊商店街，为了追上他，我只好小跑步跟上。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他的身形看起来就像个细长而悲伤的影子。从身后看去，他的长发及肩，但头顶已经略微稀疏。我不禁想，真是岁月不饶人啊。眯起眼睛后，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三城，和只能透过照片及故事认识的，那个长相端正的舅舅，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美丽幻影。他们曾是那么年轻俊美。我心想，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强者，谁也比不上这两个美丽的男子。

三城回过头来，那张细纹满布的脸上，表情比刚才平静许多。我松了口气，连忙追上他。我们一起走出商店街，略显脏污，漾着白光的立体停车塌出现在眼前。这时我才想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似乎比独自走在夜晚的商店街更危险。不过如果是他，就算被杀了我也无所谓。这股冲动听起来尽管愚蠢，但我实在无法不这么想。我想起是泪的早夭促成了我的出生。因为全家疼爱、期待的长子突然离开人世，毛毬才匆匆招赘成婚，生下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赤朽叶家是否就是从那时起走上了迷途呢？如果是由流有泪血脉的人来继承这个家，会不会比较好呢？这一晚我不断想着这个问题。

三城坐进一辆破车，向我指了指副驾驶座的车门。这应该是他工作时开的车，后座上胡乱摆满了成堆的文件和纸箱，车内弥漫着瘾君子陈年的烟味。车子摇摇晃晃驶离了立体停车场，奔驰在夜晚的红绿村中。

&ldo;……那时我们的感情很好。&rdo;三城的话打破了窒闷的沉默，&ldo;当学生最好了，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美好，你有这么想过吗？&rdo;

&ldo;嗯，有啊，那时候好自由。&rdo;

&ldo;我懂，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想爱谁就爱谁，尽管那时我们一无所有。&rdo;

&ldo;请问，我舅舅是在毕业前夕去世的吗？&rdo;

&ldo;对，爬山时我走在前头，途中似乎听见他在叫我，不过声音很小，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顾着往上走便没回头。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见了。我一直很想知道，泪究竟是失足掉下山崖，还是自己跳下去的。不过就连身为家人的你也不知道吧。结果活下来的人，只能一辈子抱着这个问号活着，真是情何以堪。&rdo;

&ldo;我舅舅确实是在那时候死的对不对？&rdo;

&ldo;……你的问题真奇怪，泪就是那时候死的，解剖遗体时可以大致推断死亡时间，而且泪是在河里被发现的，怎么看都是从崖上掉进了溪谷。他就这么走了，连句再见也没有……不知不觉他已经死了二十五年了啊。&rdo;

车子穿过夜色中的红绿村，天空下起大雪，雪花就像萤火虫般闪闪发亮。这时终于来到了山脚，车子缓缓开上山时，引擎发出了鸣鸣低鸣声，三城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低声问我：&ldo;你叫什么名字？&rdo;

&ldo;瞳子，瞳孔的瞳，孩子的子，瞳子。&rdo;

&ldo;是吗？&rdo;

三城单薄的嘴唇微微开启，轻叹了一口气。他把车停在大宅门口，肘时撑在方向盘上转头看我。

&ldo;你要是男孩就好了，在一个年轻女孩脸上看见泪的影子，感觉真不舒服。&rdo;挖苦地说完。他用嘴角示意说：&ldo;下车吧。&rdo;

我缓缓地滑出副驾驶座，目送他开着那部破车摇摇晃晃地下山离去后，进了家门。我走过光滑的长廊，来到佛堂，抬头望着墙上泪的照片。泪端正的脸上，挂着一个软弱的微笑。我心想，我们哪里像呀。不过就算我脸上或多或少带点泪的影子也不奇怪，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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