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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取而代之的是德制巨大熔炉耸立的大型工厂。那里的工人成了村里最趾高气昂的一群人。工人们领着高薪，连镇上酒家对他们也礼遇有加，酒店的妈妈桑常暗中较劲谁的工人贵客比较多。还争相将女儿嫁给他们。这些工人和以前的铁匠不同，他们的工作是维修机械，彷佛自身也成了机器的一部分，化身成一枚小齿轮。这群年轻工人拥有的是技术、职业的光荣感。以及战后全新的价值观。他们代表了战后的产业，是近代理性主义下的产物，尽管日本战败，他们仍然坚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的。

那年万叶刚满十七岁。一天，她帮忙跑腿，到镇上买米、味噌和弟妹的换洗衣物。那时候每到傍晚，街上到处可见身穿黄绿色制服的工人和自卫队员，几年前政府成立了防卫厅，而&ldo;保安队&rdo;也改成了&ldo;自卫队&rdo;这种怪字眼。这群男人喝酒、赌博。在闹区里新开的百货公司买进口服饰或皮鞋出手阔绰，不然就是在名为&ldo;宵町巷&rdo;的酒店街买女人寻歌。天一黑。男人们的举止也跟着下流起来，万叶因为长相特殊，男人往往只是好奇地打量她，不至于对她轻浮，因此她也就不怕在傍晚出门。

万叶怀里抱着米和味噌，快步走在街上时，天色转眼间暗了下来。当她发现不是天黑，而是黑隆隆的乌云罩顶时，天空已经下起雨来。万叶担心只用油纸包裹的味噌会被雨水打湿，赶忙躲进最近一家店的屋檐下。

那是家泡泡茶店。在店门口避雨的，除了万叶。还有一对迷路的野貉父子，一个人二只貉。

&ldo;啊……&rdo;轻之国度论坛

&ldo;想吃什么不用客气尽管说。我最喜欢稀奇的事物了，就像这本书。还有你的长相。来，这是菜单。&rdo;

男子随性地递过菜单，万叶赶紧接了过来，不过菜单上全是她看不懂的字，她涨红着脸对眼前的神秘男子说：&ldo;我不识字……&rdo;

这下男子的脸也红了。

&ldo;你……没去上学吗？&rdo;

&ldo;有。我有上学。不过就是学不会认字，也不会加法。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记不得。&rdo;

&ldo;喔……&rdo;

男子不再说话。没多久万叶点的泡泡茶送来了，他才小声地说：&ldo;别客气，请喝。&rdo;接着男子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开始念起菜单。

&ldo;泡泡茶，昆布茶，粗茶，咖啡、红茶、栗子羊羹，芋头羊羹、黑豆羊羹、五色豆大福……&rdo;

万叶笑了起来，男子看似松了口气。又重头念了一次菜单。然后拨了拨长发，朱红色的薄唇翕动着说：&ldo;你就在这里等雨停吧。多田万叶。&rdo;

&ldo;啊……谢谢你。&rdo;万叶低下头。

不知名的男子于是拿起先前读到一半的书，将视线移回书页上，书里的字万叶从没见过，还是横着写的，她猜想那可能就是人家说的英文小说吧。她挑起泡泡茶里的五色豆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ldo;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rdo;

&ldo;是妈妈告诉我的……&rdo;男子抬起头瞥了万叶一眼。他眯着细长的双眼，喝了一口茶。又说，&ldo;妈妈说，山下有个山里来的女孩，叫做多田万叶，还说不管我身边有多少女孩，一定要娶那个山里的女孩为妻。&rdo;

&ldo;妈妈？&rdo;

&ldo;喔，就是母亲的意思。&rdo;

男子用食指敲了敲原文书坚固的书皮，万叶点点头，心想这一定是那些时髦的外国字眼。

雨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乎听不见男子的声音。茶屋老板将门关上，点上灯。两盏橘红色的灯笼，在店里前后相互辉映。

男子翻着书页。懒洋洋地说：&ldo;我叫赤朽叶曜司，你应该听说过吧？&rdo;

&ldo;不，我没听过。&rdo;

见万叶摇头，男子‐‐也就是赤朽叶家的继承人，传说中的败家子曜司，露出失望的表情。

&ldo;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村里的女孩对我评价很高呢。&rdo;

&ldo;或许是吧，我和她们没有往来。&rdo;

&ldo;是吗？原来如此。&rdo;

&ldo;所以。你是阿辰的儿子吗？&rdo;

&ldo;对，我们长得很像吧。&rdo;

万叶没有应声，打量着曜司修长的身形、细长的双眼，彷佛擦了口红般的唇色。她心想，阿辰如果变瘦，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就在她歪着头想象时，男子说话了。

&ldo;妈妈说的话，我大部分都会听。&rdo;

&ldo;啊……&rdo;

&ldo;所以，多田万叶，我会和你结婚的。&rdo;

&ldo;可是赤朽叶家的人怎么可能娶个弃婴，就算阿辰这么说，其它人也会反对吧……&rdo;

&ldo;不管是大房或分房，没人敢违背妈妈的意思。她太恐怖了。&rdo;

&ldo;是吗？&rdo;

万叶回想起七年前那个车子抛锚、从黑头车里走出来的丰腴妇女，那个不断揩着白芝麻油般的汗珠。长得活像财神惠比须，身材矮小的赤朽叶辰。实在无法想象她就是在山坡上呼风唤雨的可怕女子。

窗外的雨停了。

取而代之的，开始起风了。一阵风从紧闭的门缝溜进来。吹熄了灯笼的火焰，屋里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窗外射进来的一道月光。就照在万叶眼前男子纤细的脖颈上。他的脖子，有如白蛇般发出湿润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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