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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第六回凤翔冷遇落魄英雄傲骨存（3）

赵匡胤在武功杀官劫狱，闹得惊天动地，若在承平时节，必当发下海捕文书，图画形象，立下赏金，于各水陆要冲严加查访凶手。那府、县两级捕快自然是三日一追、五日一比，限期缉拿，匡胤岂能安然无事？然而此刻，汴京连皇帝也没有了，全国乱哄哄的，谁来管了？况且这武功属泾州节度使管辖，匡胤来到的凤翔乃是凤翔节度使防地，两不相属，是以武功杀官之事，凤翔却没人过问。赵匡胤进得城来，已近午时，心中迟疑：&ldo;此刻去见王彦超，正值午饭时节，颇为不便，不如就街上吃了饭去为是。&rdo;当下牵了马，行至节度使帅府切近，寻得一处酒家，店名&ldo;太白楼&rdo;，倒也干干净净，甚是宽敞。匡胤系了马，提了行囊，走上楼临窗坐了，楼上别无客人，店小二便上来布下筷子，殷勤问道：&ldo;客官是喝酒？吃饭？&rdo;匡胤道：&ldo;吃饭，酒便先打两角来。&rdo;店小二道：&ldo;咱凤翔府出名的是&lso;西凤酒&rso;，下酒菜便是本府特产腌驴肉了。&rdo;匡胤道：&ldo;便切一盘来。&rdo;店小二去厨下吩咐了，少停，烫上一壶热酒，托一盘驴肉来。那酒壶取近便扑鼻香，匡胤已多日没沾酒，早喉急了，试饮一口，入口柔爽润滑，清香满嘴，烈而不辣，回味无穷，匡胤喝一声彩，道：&ldo;好酒！&rdo;店小二笑道：&ldo;原道是好酒么！这西凤酒往常是贡品呢！相公再试试这驴肉看。&rdo;匡胤夹起一片肉看时，见那肉切得很薄，色泽作深红，竟是透亮似的，轻轻颤动，入口一嚼，肉质甚紧，不腻，不嵌牙，透鼻奇香，鲜美异常，不禁又大赞道：&ldo;有道是&lso;天上龙肉，地上驴肉&rso;，今日方知端的不谬。&rdo;店小二见匡胤吃得高兴，又去烫一壶酒，切一盘驴肉来。随即添上些菜蔬、汤水，十来个白面馒头。匡胤吃得酣畅，竟把一路上愤激不平之气暂且忘了。吃完，寄下马匹行囊，兴冲冲投节度使府来。这节度使府占地甚广，建构豪奢，乃原唐僖宗之行宫所在。门前七级台阶，两只大石狮子甚是威武。照壁前长旗杆上一面大旗随风吹得呼啦啦响，上书斗大一个&ldo;王&rdo;字。照壁两边便是下马石凳和系马木桩了。只见高大的府门前，朱漆两扇大门旁，立着四个执戈佩刀的军健，铠甲鲜亮，身材魁伟，兀立不动，犹如石像似的。赵匡胤见了这等架势，返顾自身，则衣裳敝旧，满身尘土，不由得脚下踟蹰，欲前不前。那几个军健见了，心下起疑，数中一个大声喝道：&ldo;兀那汉子，在帅府前探头探脑做甚？&rdo;匡胤一听大怒，大踏步直上台阶，大声回道：&ldo;咱远道而来，求见王节帅。&rdo;众军健横戈封住去路，喝道：&ldo;递上名帖来。&rdo;匡胤取出父亲书写的信函递过。兵士中一人接了，走向门房，余下数人仍不缩回长戈，拦着不令匡胤上前。等待多时，内里走出一个虞侯来，问道：&ldo;下书人何在？&rdo;匡胤趋前一步，拱手道：&ldo;便是在下。&rdo;那虞侯冷冷地上下打量一阵，道：&ldo;随我来。&rdo;一引，引入到前厅签押房，房里书案后一个文士站起身来。拱手微笑道：&ldo;赵公子远来不易，请坐，看茶！&rdo;仆役献上茶来，那文士道：&ldo;小生姓韩，乃掌书房管下值日书案。赵公子来得不巧，大帅应永兴节度使之邀，赴泾州去了。&rdo;匡胤一怔，忙问道：&ldo;不知几时回来？&rdo;韩生道：&ldo;这个却是不知道了！好在泾州不远，大帅又去了十余日，量来不久当回。&rdo;匡胤好生失望，只得道：&ldo;如此，在下便回客栈等候。&rdo;那韩生也不留住，只淡淡地道：&ldo;也好！公子带来的信函，自当登记保管，不须牵挂。如若大帅回来传见，定然遣人传唤。不知公子下榻何处？&rdo;匡胤道：&ldo;在下此处别无相识，又刚刚到此，还无落脚处。便拟在太白楼左近觅一客栈暂住。&rdo;韩生道：&ldo;是了，大帅一回自当禀知。&rdo;说着，便站起身来送客。

赵匡胤走一步懒一步回到酒店，就近的找了宿处，倒头便睡。自这日起，日日到帅府前打探，此时手里没了信函，那姓韩的书案又不曾告知他的名字，便进不得帅府。情知王彦超若是回来，必有动静，此时急也没用，只是他盘缠本就不多，用了这些日子，早就剩不下几文。客店房钱可以欠着，栈主见他那匹白马很是值钱，也就不甚催逼。只是一日两餐却是少不得的，他年轻力壮，饭量甚大，到得后来，渐渐地每餐只够吃一碗素面，半饱不饱地苦捱。赵匡胤发愁，暗叹道：&ldo;当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当年秦琼卖马的苦楚，这算是身受了。只是这凤翔府又哪有识英雄的单雄信呢？再说，便是饿死，这匹白云飞我是决计不卖的。&rdo;十来天后。这一日正在店堂上枯坐，忽听得大街上一阵喧哗，急出门看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急促奔来，一彪兵将簇拥着一员大将到帅府前下马，那员大将约摸四十五岁上下，微微发胖，上下马却甚是轻捷，白面微须，双目炯炯，甚是威武。想来必是王彦超了。赵匡胤只想拦住他厮见，却知不妥，强忍住了。下午，许多步卒押了箱笼进府去。此后便再无动静。

第六回凤翔冷遇落魄英雄傲骨存（4）

匡胤既知王彦超回来，日日企盼召见，却是杳无音信。这日客栈主人找了来，赔笑道：&ldo;相公，你已住此多日了，分文未付，小店上下七八口人开销，实是困难，便请相公赏些银子，如何？&rdo;赵匡胤红胀满面，却是付不出钱来，焦灼道：&ldo;你慌怎地？我便诓赖了你么？几两银子打什么紧，我那匹马怕不值几百两银子，你便来催逼？&rdo;那店主人放下了脸，发话道：&ldo;从来住店付钱，天经地义。咱又不曾多要了，相公日日要茶要水，点灯费蜡，小店何曾怠慢过了？欠钱不付，反而斥责于我，相公若是不满，清了账，另觅宿处便了。&rdo;匡胤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手起一拳，将那店主打翻在地，那店主杀猪般叫唤起来：&ldo;救命哪！这人欠了钱不还，还行凶打人哪！&rdo;店门前立时围了许多闲人、住店的客人，店小二也聚了拢来，七嘴八舌，尽皆斥匡胤不对。匡胤血红了脸，正没作理会处，只见一个虞侯打扮的官人，走进门来，问道：&ldo;可有个汴梁来的赵公子在此居住么？&rdo;匡胤忙道：&ldo;在下便是！&rdo;那虞侯拱手道：&ldo;大帅有请相公相见。&rdo;那店主听得，慌忙爬起，躲入店后去了，众闲人一哄而散。赵匡胤心中一喜，忙回房换了件整洁衣衫，跟着虞侯便走，这客栈离帅府不远，片刻便至。只见那韩生站在府门前相候，满面堆笑，说道：&ldo;大帅回来几天了，只缘公务繁忙，让公子久等了，请，请。&rdo;匡胤随着韩生入内，穿过几处回廊，经过几个庭院，到了一个厅堂，韩生让匡胤坐下，敲了几下云板，便坐下来，陪着匡胤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匡胤四下打量，只见满壁书画，四处放着些高彝周鼎，堂上点一炉檀香，匡胤思道：&ldo;这王彦超倒会附庸风雅，也很会享福啊！&rdo;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厅后靴声阵阵，有一人一声咳嗽，韩生立即恭谨站起，匡胤心知必是王彦超出来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厅后两个艳婢前导，两个艳婢跟随，簇拥着王彦超出来。王彦超此时轻袍绶带，步履从容，面带微笑，走到主位站定，匡胤趋前行礼。彦超把手一摆，呵呵笑道：&ldo;贤契远来不易，坐，坐。&rdo;匡胤坐下，那韩生退了出去，婢女便献上茶来，王彦超一双锐眼上上下下打量匡胤一番，缓缓言道：&ldo;昔日与尊翁京师一别，倏忽十年，贤契竟尔长成，真是令人感慨系之，尊翁还清健么？&rdo;匡胤道：&ldo;家严康健，还能骑得劣马，挽得硬弓。只缘公职在身，不能前来探望世伯，便派小侄来了。&rdo;彦超道：&ldo;不敢当！京师近况如何？&rdo;匡胤道：&ldo;小侄离京时，胡骑刚刚入城，京师残破，已是沦入地狱了！&rdo;彦超叹道：&ldo;日前也有探骑来报，皇上已经蒙尘。那契丹主也有伪诏到来，征召我去汴京呢！前些天去泾州与泾帅商议，觉得契丹势不能久，且观望一阵再说。&rdo;匡胤道：&ldo;世伯说的是，我大汉亿万军民，岂能久屈胡虏治下？谅他也呆不长。&rdo;彦超点头道：&ldo;定当如此。贤契来凤翔多久了？&rdo;匡胤道：&ldo;也不过十几二十天！&rdo;彦超道：&ldo;老夫忙些个，倒劳贤契久候了。&rdo;匡胤道：&ldo;小侄蒙世伯百忙中召见，甚是感激。&rdo;彦超道：&ldo;尊翁命贤契枉顾，有何见教？&rdo;匡胤道：&ldo;目前京师大乱，存身不得，家严之意，想命小侄在世伯麾下图个出身。世伯勤王之日，小侄定当奋勇向前，报效国家。&rdo;彦超不答，又上上下下打量匡胤，暗自忖道：&ldo;赵弘殷一身本领，却因鲁直，不识进退，是以久久不得升迁。这小子看来也是个莽撞之徒。他此来所望必奢，安置高了不宜，安置低了招怨。罢，罢，与其久后得怨，不如眼下就推脱了干净！&rdo;打定了主意，抬头笑道：&ldo;听说贤契前些时杀了武功县令，有这事么？&rdo;匡胤一惊，忙道：&ldo;确有其事，小侄撞见马一清那厮残害百姓，无恶不作，一时气愤，下手杀了。&rdo;彦超摆摆手，笑道：&ldo;这般贪赃枉法的县令，杀了就杀了，便是我也瞧他不过。只是马一清乃泾帅心腹，听说还沾了点亲，前日他接到申报，勃然大怒，把呈文给我看了，那上面连贤契的籍贯、姓名、年甲、面貌都说得一清二楚。我与泾帅虽没什么交情，但却是邻道，倘若被他得知我容留了你，定然交恶，却是不妥。这样罢，待我修书一封，将你推荐到刘词大帅军前或是潞州李筠大帅帐下谋个高职，贤契意下如何？&rdo;匡胤一听，心下冰凉。情知彦超不愿收留，便站起身来说道：&ldo;既是世伯处不便收留，小侄拜辞。转介之事，却也不必劳神了。&rdo;彦超道：&ldo;且慢！&rdo;去那艳婢耳边低嘱几句，那婢女入内，捧出一大堆钱来，彦超站起身来。笑道：&ldo;贤契远来，本当留在寒舍多住些时，只是贤契行色匆匆，那便不留了，区区十千钱，贤契收下，稍充旅途之用。&rdo;匡胤一听，一股无明火杂杂腾起，一张红脸更是涨得血也似的红，恨不得夺过钱来，劈面掷来，心中忖道：&ldo;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是应付打秋风的？是打发叫花子？十两银子亏你拿得出手。&rdo;手一举，正待发言推托，蓦地想起母亲临别时叮嘱的话来，忖道：&ldo;匡胤，匡胤，小不忍则乱大谋，世态炎凉又何足道哉？今后也不知将遇上多少不顺心的事呢，怎地能如此雀儿肠肚？&rdo;立时心意大和，当下起身朝上一揖，和声说道：&ldo;多谢世伯厚赐！&rdo;取了十千钱，缓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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