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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兰捧着碗随口说:“药丸子有甚好瞧的?我看你真是没个耍头。”
“没见过嚜。”月贞慢慢嚼咽,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回头芸二奶奶到了,我叫她拿给我长长见识。霖二爷不是这类药多?”
果然见巧兰搁下碗,挂住了脸,“还用得着找她?我拿给你瞧。”
月贞心内暗笑不迭,眼巴巴望着她去卧房里拿了小瓷罐子出来。拔了塞一瞧,一股异香扑鼻,月贞嗅了嗅,倒出些在手心里,是一粒粒珍珠大小的黑丸。
趁巧兰没留神,她偷么掩了两颗在虎口处,余下的又装进罐子里递回去,“我瞧着就跟寻常的药丸子一样,没甚稀奇的。”
“本来也没甚稀奇,就你少见多怪。”巧兰一翻眼皮,又放回卧房里去。
趁其不备,月贞将那两颗丸药包在绢子里揣于怀内,只等饭毕,打着灯笼从禅房这头下来,又往那头沿阶而上。
晚天萧索,幽篁沉寂,和尚们做完了晚课,各回房里,点着漫山零星的灯火。三重殿内的神佛此刻也都阖上了眼休息,那长阶上却有点火光缥缈而下,像是刻意在茫茫黑夜里飘来迎她。
果然是了疾提着灯笼下来。寺里上来下去的,都是石阶,石阶上又遍生苔痕,黑灯瞎火的,他只怕月贞不小心摔在哪里。他又是不爱劳烦人的性情,底下人收拾了一下午,好容易歇下,不好累她们起来接月贞。况且叫她们来接,不会抱怨他,只会把账记在月贞头上。
只得他自己来接。又恐月贞的念头叫他重提起来,便不近不远地倚在那石壁上,等着她走上来。
他穿了件翡翠色的纱袍,背微微躬着贴在那峭壁,像崔嵬的缝隙里长出的一株古松,有种饱经风霜却依旧苍劲有力的翩然气度。
“我巡查下头的香炉子灭了没有,天干物燥,只怕起火。大嫂才从巧大嫂那里下来?”
月贞在三个石阶底下丢了裙,仰起面凝望他,心里笃定地想,他一定也是有些爱她的,只是他摇摆不定,不敢承认。
她忽然有些看他不起,认定他是胆小,是软弱,便勾着嘴轻飘飘地笑,“是啊,想不到出来天都这么黑了。”
待她捉裙上来,了疾歪正了身,将灯笼照在她裙下,“起了露,路上有些滑。”
月贞瞟他一眼,“你还真是细心。”
话是赞他,却有些鄙薄的口吻,含着欲出难出的怨气。了疾知道她是为什么,也无可辩驳,只是散淡而苦闷地笑笑,“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其实真是有些自恨,明明要放一切都无影无踪地过去,又忍不住为她费心。他不该来的,偏偏又来了。
沉默得难耐。月贞心里也恨,恨这段长阶突然变短。在漆黑的夜里,短得只剩蜡烛照见的这一截,前头不知哪一截,就要走完。
她走得小心翼翼,因此也走得格外慢。
风从上头吹下来,空旷中回荡着鸦啼,这不正是书里写的迷情夜?哪里来的糊涂书生荒郊野岭走失了路途,莽撞地闯进一座古朴精致的老宅,撞见一位貌若天仙来路不明的女人,从而生出一段断肠故事。
故事里,为什么总是夜晚?因为看不清,在似雾非雾的月色里,什么都不清晰,谁还管她是人是鬼呢?她也不管他是神是佛。也没有那么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一个本能的男人同一个本能的女人,本能地贴近。
月贞怀里的两粒丸药刹那间成了蛊人的药,还没来得及跳进他嘴里蛊惑他,倒先贴在她心口,将她迷惑了。
她忽然一歪身子,跌进他臂膀里,“哎呀,踩着颗石子。”
了疾几乎本能地一把绕过臂去扶住她的腰,稳住她。待要退开,她却整个人都扒到他怀里来,“我脚像是崴着了。”
她仰着面,呼吸细细柔柔地喷到他的脖子与下颌,像是晨起未刮面,有些青涩的茸茸的痒。它们在生长。
他下瞥一眼,提在她背后的灯笼晃了两下,只有两条胳膊稳在她左右,手掌离开了她窄瘦的背,伸在后头,动作有些别扭,“要紧么?还能不能走?”
月贞愈发贴在他胸膛里,眼下泛起一抹斜红,流露出自然的媚态。声音如锦如缎,娇滴滴的,能滴出泪来,“不晓得,就是疼得厉害。”
那双眼睛笼着湿漉漉的雾,也像是要凝出水。了疾看见了,硬生生把目光拔向身旁的黑暗里,“先坐下来,我瞧瞧。”
月贞原本不肯,转过念头一想,看她的脚,难免要掀起裙子,撩开袴子,解下鞋袜,这也未尝不可。但上回有过一次了,并没有发生什么。
也许是她上回还太懵懂,不够诱人。这次不同了,她领略过别人的情爱,总能悟出点心得去践行吧?
短短一瞬,她思绪反复,七上八下。到底还是退坐到石阶上,把绣鞋翘起来,“这一只。”
了疾沉默着落下一条膝盖,把她的脚放在另一条膝上,递给她灯笼,“你照着。”
月贞将灯笼悬在二人中间,只管用那双烟笼雾迷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微掀裙面,轻解鞋袜。她也忘了是哪里看来的,女人的脚对男人有些异样的吸引力,便把几个嫩白的脚指头故意微微蜷缩,似欲拒还迎地逗引。
晚鸦四啼,叫得周遭愈显空旷。这无人的四野,了疾一颗心却悬着,既怕人看见,又怕自己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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