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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这才慢悠悠拎了只篓子从楼上下来,见淮真有些无聊,便说道:&ldo;礼拜一白日里头没什么人洗衣服,留他一个人手足够。走,闺女,想吃什么,季叔带你逛市场去。&rdo;
十点刚过,人渐渐多了起来。学生都已去上学,青壮年也大多去上工了,街上多是些妇女小孩,也大多挎着一只菜篓子上街买菜。淮真跟在阿福身后,走几步路便会跟着他一块儿招呼几位熟人,不论是街上买菜的大婶,抑或是生鲜百货的店主,都叫得出名字。阿福有时直呼其名,遇上年长的,则以&ldo;寿叔&rdo;&ldo;陈姐&rdo;相称;这时候对方往往会问起淮真,阿福则会让淮真称呼对方为&ldo;阿寿爷&rdo;或者&ldo;陈婶&rdo;,尔后向诸位解释:这丫头是广东乡下弟弟的小女儿,现在过继给他了,是他阿福的闺女。
次后,淮真立刻醒悟过来:旧金山统共五万华人,大多数人彼此都有些渊源。平日里上街买菜办事,也无主客之分,都得看人面打招呼;季叔也不是带她上街买菜,而是让她认人,也让人认她。
等打过了照面,阿福又会同她问一次,&ldo;可记住了?&rdo;
她立刻说,&ldo;记住了。&rdo;又在脑海中记诵一次。
一个早晨下来,见了百多生人,淮真竟能记住个七八成。
临近中午,两人也有些饿了。迎头看见一间广东茶楼,阿福便带着她进去吃午茶。
点了四五屉点心与一壶红茶,稍坐了一阵,一名着白围裙的女工推着点心经过。阿福唤她一声:&ldo;六少奶。&rdo;又回头对淮真低声说,叫六婶。
淮真立刻甜甜道:&ldo;六婶。&rdo;
六婶年纪四十上下,微微发胖的脸孔绷平了岁月褶痕,模样气质说不出来,但衣着从头至尾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熨帖得体。见她面孔生,又这样称呼她,也没多问。只对阿福点一点头道,&ldo;这闺女年纪要小些。&rdo;
阿福道,&ldo;这个能小一岁半。&rdo;
六婶又将她打量一番,道,&ldo;现在年纪小,等两年养好了,不知该是个如何水灵的大美人。&rdo;
阿福道,&ldo;就是瘦了些,得多吃点儿。&rdo;
六婶又问道:&ldo;在乡里可许了人没有?&rdo;
阿福道:&ldo;年纪这样小,还早呢。&rdo;
&ldo;该好好看一看了,不然过两年就得回国相亲,一来一去,一年功夫就没了,多耽误事?大埠二埠青年才俊那样多,得好好挑一挑。&rdo;想了想,又说,&ldo;我有个侄儿,现下在海军陆战队,今年二十四了,没空回国相亲。也是一表人材青年才俊,过阵从东岸过来,我带来给您看一看?&rdo;
淮真脑袋垂下去喝了口茶,一席话讲得耳朵有些发烫。
六婶道:&ldo;还害羞呢。&rdo;又笑了她一同,&ldo;十五岁,也不小了。&rdo;
阿福道,&ldo;哪能跟我们那年岁比呢?&rdo;
这时那头有人唤,六婶忙道一声:&ldo;少陪。&rdo;这便走了。
两人兀自吃着茶点,一席无话。
隔了阵,阿福又说:&ldo;那白人小子,对你怎么样?&rdo;
淮真道,&ldo;挺好的。&rdo;
&ldo;好也没用啊。不止白人靠不住,法律也不允许。难不成指望他带你离开美国,去别处生活?&rdo;阿福叹口气,&ldo;断舍离呀。&rdo;
&ldo;还……断不了,&rdo;淮真手捧茶杯喝着,一听这话,忍不住将头埋下,&ldo;我……欠了他好多钱,还不上。&rdo;
第22章乾尼街2
阿福想了阵,说,&ldo;欠钱好办。有名有目,是多少就是多少;欠了情可就难了,说不清道不明,一辈子都觉得亏欠。&rdo;
淮真一口粥噎在喉咙里,觉得有点沉重。
隔了阵,阿福又说,&ldo;不过好就好在,美国人跟人之间交往,喜欢明明白白&lso;互相利用&rso;;讲究实际利益,不讲这点中国人的土人情。明来直往,公平交易,皆大欢喜。&rdo;
说罢啃了两只蒜蓉凤爪,结了十美分的账单,拍拍手,同淮真道:&ldo;走!&rdo;
出了广东茶楼,径直带她走进昃臣街一家鱼店。店面宽阔,入门一只柜台,两侧摞着的鱼缸汨汨的往过道上淌着水。店里一个伙计一个掌柜,光着脚在脏污腥臭的地面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只网兜为客人兜鱼。午后客人并不十分多,都站在渍臭的过道上,指点伙计在砧板上剃鱼鳞;与此同时,亮闪闪的鳞片无所顾忌的满地乱飞。
一只苍蝇从淮真眼皮底下飞过。她站在店门口吸了吸鼻子,跟在阿福后头踏进店里。
&ldo;一片鱼翅。&rdo;阿福道。
这时后屋帘子一掀,钻出来个妇人。湿漉漉头发拿头巾包着,手里瓷碗盛着饭,一见阿福,便搁下碗来道,&ldo;阿福哥,廿多年没见你买鱼翅了,鱼翅汤手艺生没生哇?&rdo;
说罢取出一只绳上挂的干鱼翅,扭头出来交给阿福,转而又拿纸袋包了点虾米赠送。阿福顺手给淮真拎在手头,从圆形线袋里掏出五十美分给老板娘。
出了鱼店,回都板街的路上又进间杂货店买了壶花雕给淮真拎着。杂货店是在正常不过的杂货店,和家门口那家并不是一个路数。
出了门,淮真忍不住问:&ldo;都挂着杂货铺招牌,可万一有人进错了怎么办?&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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