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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高翔的媳妇登坡上高,打开多年没动过的、尘土封盖的丈夫的书箱。

翻了半天,找出一本来,递给公公。老人打开一看说:&ldo;这是一本字典。我来吧。&rdo;

他找出儿子上中学时候用的一本地图来,找了半天,才在陕西肤施县下面的括弧里找到了延安。又用两个手指头量了量,说:&ldo;你们看:这里是深泽,咱们的家,这里是延安,高翔他们占的地方,距离也就是这么寸数光景,走起来,可得些工夫哩!&rdo;

高翔的母亲叹气说:&ldo;在外边十几年,叫人跟着担惊受怕,好容易出来了,还不先到家里看看老娘,怎么又跑到那天边子上去了哩!&rdo;

父亲说:&ldo;你老不明白:一准是那里,有你儿子更想念的人儿!&rdo;

信上也提到庆山,说他可能从江西长征过来,北上抗日了。秋分把芒种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家子替她高兴。老人把信装好,交给儿媳妇,媳妇像捧着金银玉宝一样,递给婆婆,婆婆把它塞到被垒底下去。

小孩子托着腮帮儿望着她母亲说:&ldo;娘,我们去找爹吧!&rdo;

&ldo;你去吧,你离的家了?&rdo;母亲问。

&ldo;离的。&rdo;小孩子说,&ldo;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rdo;

&ldo;你自己去吧。&rdo;母亲笑了。

能把孩子送到丈夫的身边也是好的。在她想来:比做衣裳,孩子就是一个小针,能把母亲心里这条长长的线带到那边去,并且连在一起;像一条小沟,使这个洼里的水流进那一个洼;像一只小鸟,从这个枝跳上那个枝,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

今天夜里,在五龙堂这个小村庄里,至少要有两个女人,难以入睡。

这一天晚上,闷热。秋分回到小屋里,公公还没有回来。小菜虫从窗口飞到屋里来,围着小油灯乱转。坐不到炕上,她抓了一把破蒲扇到堤坡上来。黑夜里,望日莲滴着金黄的花粉,香的闷人。从村庄到这里来的路上,有一星星的火光,不断飞起,秋分知道是公公抽着烟回来了。

春儿吃过晚饭,到姐姐家去看了一下,她替姐姐高兴,盼望着姐夫回来。姐姐不在家,她又一个人回来,过河的时候,天就大黑了。月亮升上来,河滩里一片白,闲在河边的摆渡鼓鼓的底儿向上翻着,等候着秋天的河水来温存。

她还要走过一片白沙岗,一带柳子地。

柔细光滑的柳子,拂着她的手和脸,近处有一只新蜕皮的蝈蝈儿,叫的真好听。她停下来,轻轻拨动着柳子,走到里边去,想把它捉祝忽的一个黑影子,从她脚底下跳起来,她叫了一声。

原来是芒种。嘻嘻的笑着说:

&ldo;我吃了后晌饭,喂饱了牲口,到菜园子井台上洗了洗脚,站在高处一望,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柳子地里浮游,我想:准是一只大鸟,要在柳子地过夜,我去捉住它。走近了,原来是你的白褂子!&rdo;

春儿说:&ldo;你饶吓了人,还编歪词儿!&rdo;

&ldo;我是说来接接你,四海大伯高兴吧?&rdo;

&ldo;亲人快回来了,还有不高兴的?明儿还许请请你哩!&rdo;春儿说。

&ldo;请我什么?&rdo;芒种说。

&ldo;请你吃大碗面,多加油醋!&rdo;春儿笑着说,&ldo;看你把我的蝈蝈儿也闹跑了,快回家吧!&rdo;

&ldo;紧着家去干什么,我要在这里玩一会儿!&rdo;芒种说。

&ldo;漫天野地,有什么玩儿头?怪害怕的。&rdo;春儿说着往前走了。

&ldo;等等我呀!&rdo;芒种小声叫着,&ldo;等等我去捉住这个蝈蝈儿,它又叫哩。&rdo;

芒种拨着柳子里面去了,听见蝈蝈儿的叫声,春儿也跟了进去。

芒种紧紧拉住她的手,春儿急的说不出话来,用力摆脱,倒在柳子棵的下面。

密密的柳子掩盖着,蒸晒一天的沙土,夜晚来,松软发热,到处是突起的大蚂蚁窝,黄色的蚂蚁,夜间还在辛勤的工作着,爬到春儿的身上,吸食甜蜜的汗。

最后,春儿哭了,她说:&ldo;这算是干什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rdo;

芒种说:&ldo;听见庆山哥的消息,大家都在高兴。我是问问你,我们能不能成了夫妻??&rdo;春儿低着头,用手抓着土。她刨了一个深坑,叫湿土冰着滚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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