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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2页）

刘几一愣，问：&ldo;你是谁？&rdo;

这时邓保吉从旁解释：&ldo;这是福康公主。&rdo;

欧阳修听见，立即下马过来施礼，周遭百姓听了也陆续下拜，闹事的举子大多缄默不语，只有刘几还在含怒质问：&ldo;今上礼眷文士，从不滥加刑罚，而今公主为私怨泄愤，如此折辱我等，既有违君父教诲，更有悖君子仁恕之道！&rdo;

公主笑道：&ldo;我不是君子，是女子，就是你们圣人说，和你们一样很难养的女子。&rdo;

刘几还欲争辩，公主杏目一瞪，先就压制道：&ldo;再说废话，我立即让他们把你押到大理寺问罪！&rdo;

刘几怒而低首，再不说话。

我见状欲出言劝解，但刚开口，就被公主止住：&ldo;你呀，什么都别说了……刚才还费那么大力气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吧？还不如我以直报怨、以暴制暴来得干净利落……这些人，书越读得多就越刁钻，若你的道理讲得通，他们也不会去围攻欧阳内翰了……&rdo;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闻马蹄声又起，我们放眼看去，见是一匹适才未系牢的马突然发力狂奔，跑得极猛，一脚踩死了一只卧于街道上的黄狗。

欧阳修见了，若有所思，随即上前朝公主一揖，道：&ldo;请公主允许臣对众举子说几句话。&rdo;

公主颔首答应，欧阳修遂转朝众举子，手指那条适才被逃跑的马踩死的狗，道：&ldo;刚才的情景，各位贤俊应该都已看见。各位既有心借贡举出仕，将来便很可能会入馆阁修书治史。修但请各位试书此事，一言以概之。若贤俊用语比修的说法言简意赅、通顺直切，修明日便辞去翰苑之职，自请外放，再不预文教之事。&rdo;

众举子左右相顾，略有喜色。沉吟片刻，一人先开口回应：&ldo;有黄犬卧于道，马惊，奔逸而来，蹄而死之。&rdo;

欧阳修不动声色，很快另一人又给出第二种说法：&ldo;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rdo;

欧阳修仍不语，转顾其余人，于是又有人说：&ldo;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rdo;

欧阳修浅笑道：&ldo;若这样修史，万卷难尽一朝之事。&rdo;

刘几闻言，扬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ldo;赤骝逸，逾通衢，卧犬殂。&rdo;

此言甫出，便有人嗤笑出声，循声望去，见是刚才那位青衫士人。

刘几怒道：&ldo;我这话很可笑么？&rdo;

青衫士人含笑欠身：&ldo;哪里。我只是乍闻太学体佳句，喜不自禁，不慎形之于色罢了。&rdo;

刘几&ldo;哼&rdo;了一声，道：&ldo;想必兄台另有佳句，在下洗耳恭听。&rdo;

青衫士人道：&ldo;欧阳内翰早已胸有成竹，我自不敢班门弄斧，还是请内翰指教罢。&rdo;

欧阳修再问周围士人可还另有说法，而那些人大概见刘几都已说过了，便不再多言，都道请内翰指教。

于是，欧阳修徐徐说出了自己的答案：&ldo;逸马杀犬于道。&rdo;

六字言简意赅，颇类太史公笔法。在一瞬的静默后，公主先开口道好，围观的人群中也逐渐响起一片抚掌喝彩之声。

欧阳修再转朝刘几，和言道：&ldo;出仕入朝，无论任馆职还是做言官，无论修史还是写章疏，都应谨记&lso;文从字顺&rso;四字，行文须简而有法、流畅自然，既不要浮靡雕琢，也不应怪僻晦涩。质朴晓畅，方能准确达意，让人易于理解。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最重要的是，要言之有物，言之有道。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道理说清楚了，不须着意雕刻，便自有文采辉光。&rdo;

刘几默然，似有所动，垂目沉吟，也不再争论。其余举子亦如是，都怔怔地，似乎还在想欧阳修所说的一席话。

欧阳修又代举子向公主求情，请公主放了他们，公主虽不悦，却还是依言命皇城司侍卫放人。

待闹事举子相继退去后，公主问欧阳修：&ldo;他们如此冒犯你，怎能不稍加惩戒？&rdo;

欧阳修道：&ldo;治民以刑罚，虽能使民知有畏，但其心无所感化，于君国无益，不若晓之以理，齐之以礼，道之以德，令其感而自化。&rdo;

公主道：&ldo;虽如此，但此番内翰得罪的举子太多，未必个个都能受内翰感化，只怕还会有人伺机生事。我还是拨一些侍卫护送你回家罢。&rdo;

欧阳修施礼拜谢，公主微笑道：&ldo;内翰无须多礼。若真要谢我，以后就少写些诗文罢。&rdo;

见欧阳修不解，我遂于一旁含笑解释今上要公主背诵他大作之事，欧阳修顿悟，不由解颐，向公主欠身道歉。

公主连连摆手，笑道：&ldo;我是说笑的。朝中这么多大臣，我最爱看的还是内翰你的诗词文章。&rdo;

待送走欧阳修，公主上车后，我忽又想起那位青衫士人，立马四顾，见他展袖阔步，已走至数丈之外，忙策马追去。待驰至他身边，我下马，拱手道：&ldo;秀才妙论，在下深感佩服。秀才尊讳，可否告之在下？&rdo;

那士人微笑还礼，道：&ldo;学生眉山苏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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