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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这正是诗的特征：&ldo;不著一字，尽得风流。&rdo;这也正是画的意境：&ldo;超以象外，得其环中。&rdo;优秀的绘画作品，总是会有比画面上显示的更多一些的意味和内容，只不过要靠我们去领悟罢了。

&ldo;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rdo;

初恋的情绪

五年前，也许更旱一些，有一个鸽子般的少女坐在开满了鸽子花的山坡上，独自一人默默咀嚼一颗小小的山碴果。这果子对于她来说，也许熟得早了点，难免有些儿酸，有些儿涩，甚至有些儿苦，虽然其中也不乏那固有的甜味。她咬碎了它，一种独特的、微妙的情绪便弥漫于她的心中，而当它流溢出来时，就变成了诗。

这就是胡鸿和她《初恋的情绪》。

初恋的情绪，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原本应该是极甜蜜极温馨的‐‐林间之散步，花前之流连，春光明媚中之凝视，月色朦胧中之亲吻，不正是许许多多少男少女都在编织的梦吗？不是许许多多诗人都在把这梦做成蜜饯，送给那些爱吃甜食的孩子吗？然而胡鸿却不。

胡鸿&ldo;初恋的情绪&rdo;，几乎一开始就是&ldo;不安和甜蜜混杂在一起&rdo;的，以至于当其骤然降临时，她一下子不知所措，&ldo;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只想哭&rdo;。尽管从此以后，&ldo;河边鸟声开放了柳树，三月的黄昏真暖真甜&rdo;；尽管从此以后，&ldo;因你的到来我的小诗，在桂花浓浓的相思里聚满阳光&rdo;。但是，她也同时清醒地意识到，从此，&ldo;夕阳的垅上&rdo;之所生长，决不只是欢乐，更多的将是忧伤。她甚至感到&ldo;一种恐怖感从残月里阵阵涌来&rdo;，而且&ldo;任我在风中怎么奔跑也吹不散&rdo;。

终于，&ldo;我cháo湿的步履再也不能沉重地走向你&rdo;

，&ldo;黑暗中我咬碎了山碴果我的心&rdo;，

只剩下那条&ldo;哭紫的路&rdo;，&ldo;淋着歪歪斜斜的苦痛&rdo;。

唉，这过早地被秋风吹落的山楂果啊！

唉，这苦涩而又酸甜的初恋的情绪啊！

奇怪，小小的年纪，哪来那么多的忧伤呢？初恋的情绪，哪来那么多的苦涩呢？少女的心头，哪来那么沉重的十字架呢？莫非这一切，不过&ldo;为赋新诗强说愁&rdo;？

并非如此。

其实，只要稍加体察，就不难发现，&ldo;初恋的情绪&rdo;一开始就是朦胧的、想象的、不确定和非现实的。&ldo;不知道是哪个没有风没有雨的黄昏，我开始忧郁地爱你&rdo;；&ldo;田野油菜花金黄地铺向我，我拿着写给你的小诗不知怎么办&rdo;。终于，&ldo;在想象中你朦朦胧胧地走近我，用自信和幽默把我围猎&rdo;，而&ldo;我&rdo;却&ldo;只能站起来，摸摸没有了蝴蝶结的童年愣了又愣&rdo;。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太容易，&ldo;像你认真地学英语单词那样，认真地窥破了我的秘密&rdo;；她有着太多的准备又毫无准备，&ldo;我还没看完那本格林童话，就这样你走进了我的门&rdo;。她不得不承认：&ldo;这个季节是你的足音一夜间叩开的。&rso;，&ldo;你金色的莽原之风没遮没拦，深深淹没了我的渴望我的爱情。

&rdo;

显然，这种爱的方式注定了这种爱一开始就是悲剧性的。这是它一开始就带有一种强烈的忧伤抑郁情调的根本原因。因为爱情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爱慕与追求，它是一种必须有回声的灵魂的呼唤。也就是说，爱情必须是&ldo;对等&rdo;的。同样的渴望，同样的爱慕，同样得到回爱。但在《初恋的情绪》中，恋爱双方的感觉却是&ldo;不对等&rdo;的。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ldo;现实价值&rdo;不相等。也许在旁人看来，她和他正所谓&ldo;天设一对，地造一双&rdo;，或者他比她差得远，根本不值得她去爱

c。但是，在爱情中，并没有什么&ldo;现实价值&rdo;，只有&ldo;感觉价值&rdo;。只要一方觉得不等值，它就是不等值的。我们读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感觉，一种一方以&ldo;压倒优势&rdo;征服另一方的体验：&ldo;海cháo般你淹没了我的朝夕，浩浩荡荡用你男子汉的气势迭荡了我&rdo;；&ldo;为什么我总在你面前说不出一句话，不能完成我的整个形象呢？&ot;&ldo;最惊心的是你远去的足音，笔直地抽红了我呆滞的眼睛&rdo;，&ldo;我的眼泪和渴望在海水里默默奔流，而我不敢升起那张神秘的白帆。&rdo;这种在对象那里完全丧失自我的爱情，难道不注定了要以悲剧告终吗？

然而《初恋的情绪》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这&ldo;初恋的情绪&rdo;是胡鸿的还是别人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许是无意中描绘了新一代女性在这变革时代的微妙心理：一方面似乎是觉醒了自我意识，义无反顾地要去寻找自己心中的&ldo;男子汉&rdo;；另一方面，却时刻准备着，一旦找到，就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让他&ldo;那样专制地使我幸福&rdo;。在&ldo;挺起你健美的三角肌，让我栖息少女的幻想&rdo;的向往中，在&ldo;我独自走在你北方的阵雨中，等待心的辙痕跨过思念的静谧&rdo;的期待中，在&ldo;你葡萄般酸甜的眼睛闪闪烁烁，我竟一句话说不出&rdo;的被征服的幸福感中，我们看到的不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积淀吗？从封建礼教重压下解放出来的新女性，却又因&ldo;寻找男子汉&rdo;理想的设立再度丧失了自我，这真是何其不幸乃尔！为什么她们就不能想一想，&ldo;男子汉&rdo;们是否同样也该有&ldo;献身精神&rdo;呢？

她们难道不该使自己也变成&ldo;强有力的&rdo;（当然是心理意义上而非生理意义上的），从而问心无愧地和完全对等地接受对方的寻找和选择吗？倘能如此，则真正的、本来意义上的爱情，就会来到我们中间。

这需要时间，但并非对于一切人都是漫长的。我们高兴地看到，在经历了番凄风苦雨的阵痛之后，鸽子般的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尽管&ldo;没有人能遗忘她的初恋，也没有人能遗忘失恋带来的痛苦&rdo;，但恰恰是痛苦而不是其他，使她变得刚强和成熟起来。人类永远追求幸福，这是人类不可剥夺的权利；但如果没有痛苦，人类又会在幸福的甜腻中沉沦。这是历史悲剧性的&ldo;二律背反&rdo;。因此，痛苦较之甜蜜，忧伤较之欢乐，有着更为深刻的美学意义。事实上，正是在经历了痛苦之后，胡鸿才写得出这样刻骨铭心的诗句来

你走巴我恨你

为什么

你只用日出的晨雾

淹没我所有思念的山谷

也正是因为在痛苦中升华出自我意识，她才有权利也有力量宣布：

让风让雨都吹进我的小窗吧

淋湿每缕发瀑颤栗的忧伤

山楂树倒下的时刻

我不再畏惧暴风雨的来临

这正是独立人格的开始确立！不再困惑于&ldo;为什么你我都不可能径直走进夏天&rdo;，而是坦然宣布&ldo;你我会告别心灵的沼泽，走向远方&rdo;。如果说，他们的相爱是不对等的话，那么，他们的分手就是完全平等的了。从此，她将不再作为一只受伤的鸽子，而是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去寻找真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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