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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富商恍然,笑了笑之后,又无奈道:“少年人有所不知,我们是游商,不大识得道,哪里又知晓什么新旧官道的。”
楼长危皱了皱眉,又打量了宝气闪耀的富商:“郎君口音不似外地人。”语调优美,倒似禹京中的贵人。
富商拿半含嗔怪的目光看眼楼长危,长叹一口气:“长在外头游走,哪里还有什么乡音?”
楼长危道:“书上道从来乡音难改,竟不是真的?”他看这富商嘴里的话,不大可信。
富商手腕一晃,又将扇子合上,倾身道:“小郎君疑我呢。”他嘴一张,异乡话描花似得溜了一长串。
楼长危清水一样的漆黑双眸闪过一点光亮,道:“这是苜州泞县的话,郎君原来是泞县人?”
富商摆弄扇子的手一顿:“小朋友哪处人?你我,别是老乡。”
楼长危道:“回郎君,小子是禹京人,略懂一二处异乡话,恰好泞县便是其一。”
富商大叹可惜,道:“还以为异地遇乡邻,可惜可惜。”他道,“不过,你既懂我乡音,那便是半个老乡,如此缘分,更胜亲邻。小朋友,你看,天色不早,你待早归家,我不识路,寻不着官道,不知可否在小朋友家中暂住一宿,如若不嫌金银辱没你我交情,原酬以重金。”
交情?萍水相逢,连名姓都不知,哪里就有交情了?楼长危都快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他再老成持重也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人好厚的脸皮。
“怕要负郎君所期,家在深山,不便待客。”楼长危沉吟了一下想着这人脸皮厚,话得说得直白点,“郎君许是真不知官道如何,又许是假不知,至少郎君并非泞县人。”苜州其地,各乡各县,说的话大同小异,若非本地人,外人难以分辨其间的差别。他见富商苜州话虽说得流利,未见知晓其中的差别,便诈了一诈,果然他认了是泞县人。
楼长危以为自己戳穿了富商,他羞惭之下,自不会再纠缠,哪料到,富商连面皮都没有红一下,反倒一击掌,笑嘻嘻道:“人小鬼大,竟诈我,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这般狡猾奸诈,甚妙。小朋友莫惯我欺你,行走在外,这不得小心一二?我许不是泞县人,可我腰缠万贯却是不假,看看我这身,看看我带的宝箱。”
楼长危疑惑地看向地上的两口箱子。
富商拍拍手,身后护卫立马上前,掀开其中一口箱子的盖子,满满一箱银闪闪的银条,再打开另一箱,金闪闪的金条。
“赤金足银。”富商道,“童叟无欺,我此番来,是寻人相商大事,这才满带黄金之物,小郎君何以疑我?”
楼长危轻吐一口气,两箱金银一打开,这富商更可疑了,游商走贩哪会带着两箱金银,护卫打手三四个,就敢走在僻静野道里头。把人带去老师那,那是万万不能的,欲待不管,又似凉血,于是,楼长危默了默,道:“郎君说不识官道如何走,我替你画一张图来。”
富商扬眉。
桉长危从箩筐抽出一卷纸,裁了一张下来,将富商的那口装金银的箱盖合上,将纸铺在上头,从怀中取出一支碳条,利落地画起图来。富商好奇,走过来弯腰细看,这一看,脸色顿变,但见纸上已画出周遭地貌,更妙的是标明了每条道计几步远。
“……小少年如何知得这般详细。”富商忍不住问。
楼长危画好图,交给富商,道:“走惯罢了。”
富商笑道:“寻常人走道,一条道走得个百十回,也只估摸个大致长远,哪里会去计步?”
楼长危只不答,揖一礼道:“郎君照图寻路,没多久就到了官道,近城道边驿站、茶寮、客舍、人家,都可留宿借住。”
“诶诶,小朋友留步。”富商见他要走,赶忙几步上前,手一拦,真挚道,“小朋友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更当上门谢过令尊令堂才是。”
您这脸皮莫非铜墙铁壁?楼长危愕然一会,冷着脸,又是一揖礼:“郎君要谢我父母,怕是不能。”
“哦?莫不是嫌我商贾之士,登不得高堂?”富商笑呵呵问道。
楼长危听他虽言语含笑,话中之意,却有些霸道,道:“非是如此,我父母早亡,郎君如何相谢?”
富商一怔,正色道:“却是我轻狂冒犯了。”
楼长危倒没放心上,要走,又被富商拦了下来。
“小朋友可是在山中学艺?”富商问道,“那我便去拜访拜访令师。”
楼长危张口欲言,又实在无话可说,揖一礼告辞离去。
富商却是不依不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的几个护卫打手抬着金银有走在最后方,就这般牵羊放牛似得走了几百步远。
楼长危极为无奈,道:“郎君休要跟着我,家师不喜见外客。”
富商一摇扇子:“许我是个例外,不知令师喜不喜金银珠宝?啊呀,莫非令师是世外高人?孤本古画喜不喜爱?奇方符咒?”
楼长危既知他有异,自是闭口不言,免得被他套了话去。但他心里却着实有些心惊,他跟着俞丘声识字学武,又走惯这条山道,他有意甩开富商,特意加快了脚程,使了些轻身功夫,富商却能稳稳跟在后头,尤其那几个抬着金银的护卫,金银何其沉重,他们竟是半步不落,可见并非寻常打手出身。
楼长危心下计较开来,专捡高低落差的小道走路。富商虽仍旧从容,到底有些勉强,道:“小朋友,我老胳膊老腿,摔将下去,落个半身不遂,将后,吃住都要在你家里,你需得为我养我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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