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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他买了一只兔子花灯，竹片做的架，纸糊的面，头上还涂画了两只红通通的眼睛。沈清泽起初皱眉：&ldo;这只兔子怎这般丑？&rdo;幽芷笑着轻拍他的臂，道：&ldo;快点蜡烛吧，横竖都是只兔子。&rdo;

蜡烛是分外买的，沈清泽借了卖家的烛台过了些火，又侧过烛身滴了些热蜡，最后小心翼翼地将蜡烛粘在兔肚子里头的竹片架上。

花灯一下子亮起来。

隔着纸糊的面，照出晕黄的火光，却又放大成有明有暗的光影，不停的微微摇曳。

他与她各站在花灯的两侧，忽然抬头，看到彼此的脸都映着火光，额头眼睛皆是暗影，下面却又亮亮堂堂，她浅浅笑了。而他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竟也似被烛火点亮，温暖而安宁。

他们就混杂在一群小孩子中，将花灯从北拉到南，再由西拉向东。她忘记了母亲的离世，忘记了时间，他也忘记了那杂多的公务，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年龄。他们就似两个贪玩的小孩子，和别的那些吵吵闹闹互相攀比的小孩子一样，只是在尽情感受原本就应属于上元却渐渐被时间遗忘了的快乐。

回家的时候已经近深夜。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进了里门才放心地离开。

长长的蜡烛早已燃尽，他将这只兔子花灯送给了她。她望着这只丑丑傻傻却如何不叫她欢喜的兔子，心情就好似在荡秋千，一荡荡到了最天边。

她的嘴角一直噙着柔柔的笑，不曾散去。

第15章第十四章

十四

接连的好些日子都浸泡在绵绵的阴雨里，雾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过了年之后，沈家和楚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地准备着沈清泽同楚幽芷的婚事，全城的人茶前饭后议论最多的，亦是两家的联姻。楚卓良虽说不曾喜形于色，但内心也是极为快活的。此刻的他已不能再顾及按照长幼顺序了。他清楚得很家里厂子和他身子的状况，纵使兰儿还不曾出嫁，现在芷儿能先嫁了便嫁。如今的世道，只求祈图一个平安。

沈清泽的心情随着好事将近愈来愈轻快明亮，办公时一向的不苟言笑现今居然会时而噙一抹淡淡的笑，丝毫不曾受连绵阴雨的影响。如此，旁的人暗暗晓得，三少之于楚家二小姐是何等上心。

这一日，连绵冬雨依旧在下着，洗刷得天地一片冷飒，寒气似乎是从地底而来，袭人刺骨。沈清泽不放心，一大早便摇了电话给幽芷，叫她仔细注意身体，添衣保暖。幽芷在电话那头，听着他的体己话，声音应得低低的，却不知早已笑逐颜开，只是在极力地掩饰。

九十点钟的光景，却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沈清泽正在伏案批阅公文，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似乎有些争吵声，便唤了一直驻守在外头的守卫，神色阴鸷厉声问道：&ldo;外头是何人？你们怎的做事，竟任由无关紧要的人在此处大声喧哗！&rdo;那守卫也是个看似刚刚成年的年轻小伙子，被沈清泽这样的喝声惊骇住，哆哆嗦嗦连话都不晓得怎么说了。

正当儿，忽然何云山推门进来道：&ldo;三少，外头有个史主任要见你，说是前些天同先生讲好了的。&rdo;沈清泽一愣，喃喃道：&ldo;史主任？哪里有什么史主任？&rdo;忽然又抬头看着何云山道：&ldo;他说他同父亲讲过？&rdo;何云山点点头：&ldo;确是。&rdo;沈清泽此刻心中已预想了这么一个人，便搁笔随口应道：&ldo;叫他进来吧。&rdo;

不消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然而进来的却是两个人，还有一名年轻女子。那男子大腹便便，油头肥脑，一双眼睛却是细细眯着，牵起眼角大片皱纹。许是因为淋了些雨，原本就已经稀疏不多的头发更是耷粘在头上。沈清泽定睛细看，果真是他猜想的那个人。虽说隔了好些年岁，容貌已变得太多，但模糊的轮廓还是记得的。

沈清泽客套地笑笑，淡淡道：&ldo;原来是史主任，多年不见啊。&rdo;那男子却是热络得紧，忙大笑道：&ldo;哪里哪里！从报上看见沈三少的相片，才真真是青年才俊，仪表堂堂啊！史某早就想拜访了，不料竟拖到了今日，赔罪啊赔罪！&rdo;沈清泽转身到抽屉里翻出一包拆过了的烟，递于那男子：&ldo;史主任，请坐。&rdo;又唤道：&ldo;云山！倒两杯茶水！&rdo;那男子喜笑颜开，眼角的皱纹都挤缩在了一块儿。接过烟，转向身旁笑呵呵：&ldo;三少，这是史某的不才小女，名唤苡惠，刚刚从英国留洋回来。&rdo;沈清泽瞥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却是落落大方，全然不似她父亲的谄媚气。他向那女子点了点头，史苡惠亦是点头回礼，坐了下来。

正当儿，何云山送茶水进来。那史主任只抿了一口，便啧啧赞不绝口：&ldo;好茶！真是好茶啊！&rdo;沈清泽瞥见他那副模样，有些好笑。扫到他身旁的女儿，发现史苡惠眼中竟皆是疏远，隐隐还有些嘲弄，沈清泽暗自惊奇。他手指腹轻摩茶杯口的镶金边，暗暗忖度这人的来意。此人正是父亲昔日的一个下属，名叫史容谶。那个时候史容谶在父亲身边是个主任，他也是见过这人好几回，从来都是&ldo;史主任&rdo;这么唤着。约莫七八年前史容谶下海做起了生意，而且都是同洋人的交易，便离开了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见过面，只偶尔听说他如今混得还算了得，同英国的上层名流往来频繁，生意也做得还算大。

沈清泽念着心头的另外一件事，便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ldo;史主任……不，现在该是唤史先生了。&rdo;史容谶忙堆笑：&ldo;不碍不碍！&rdo;沈清泽望了一眼史苡惠，开口道：&ldo;也不知史先生今日来有何事？&rdo;史容谶的大拇指上套了只金方戒，声音洪亮道：&ldo;史某只是听闻三少从法国学完归返，一回国便身担要职，真是继承将军的衣钵啊！&rdo;沈清泽笑笑：&ldo;史先生，过奖了。&rdo;史容谶接着道：&ldo;恰巧小女也刚留洋回来，便携小女来府上恭贺恭贺，只盼小女能向三少多多学习！&rdo;沈清泽暗暗冷笑，怎会不明白史容谶打的如意算盘，何况他与幽芷的事满城皆知，他竟在这节骨眼儿山来，倒也不晓得说他是聪明还是愚笨。但沈清泽仍旧不露声色道：&ldo;史先生也太看得起沈某了。只是史小姐如此冰雪聪明，沈某又已多时不顾学业，如何学习？&rdo;那史容谶紧接不放，双目一张道：&ldo;这有何难？让小女同三少多多接触便好，至少也能潜移默化啊！&rdo;沈清泽眸光微冷，道：&ldo;史先生，这怕不大好。沈某整日与公文为伴，机密的东西怕是不方便让外人看到。&rdo;

史容谶亦是个明白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岂会不懂？他虽面色不改，却早已气得直想咬牙。沈清泽倒是无所谓，看看手表上头的时间，将衣架上的大衣扬手一披，边穿衣边说：&ldo;史先生，史小姐，真是对不住，我前天便约了人这个时辰见面，先走一步。&rdo;说罢看也不看史容谶，高声唤道：&ldo;云山！再倒些茶水，你陪史先生再坐坐，我去会会金先生。&rdo;

那史容谶瞪着沈清泽大步离开的背影，恨得直捏拳，却又碍于情面，仍旧对何云山端着笑脸。而史苡惠盯着沈清泽，眼中神情全然不似先前的冷淡疏远，多了份钦赏。

沈清泽从车上下来，眼前是一幢斑驳露砖的老房子，矮矮的一层高。外头的刷粉早已剥落，留下道道黄黄仄仄的水痕。

外头还在下着雨，沈清泽并未带伞，就这样信步朝矮房走去。未走几步，额前的发因沾了雨水亮泽起来。

走到门口，破旧的木头门虚掩着，沈清泽轻轻一推便入了内。屋子里头的东西很简陋杂乱，有的甚至蒙上了一层灰。沈清泽皱皱眉，但依旧向里头走。右手边第二间房里摆了一张桌子，金广进便坐在那里头，神定气闲。

沈清泽入了房间，低沉道：&ldo;金先生，让你久等了。&rdo;金广进原本闭着眼在养神，闻声睁开眼。矮瘦的身材，小眼一张，金广进笑道：&ldo;沈三少！坐，坐！&rdo;沈清泽也不客气，与金广进面对面地坐下来。

沈清泽挑眉道：&ldo;金先生，怎么竟挑了这么个地方？不知是否有损你身份？&rdo;金广进闻言哈哈大笑，环顾四周，扬扬头叹道：&ldo;这可是个好地方啊！好地方……&rdo;沈清泽随即亦笑道：&ldo;既然金先生如此偏爱这里，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不过，&rdo;沈清泽俯身，&ldo;金先生，今日沈某是来与你谈桩生意的。&rdo;

金广进笑得眼儿更小，应道：&ldo;哦？真是难得，沈三少竟也来谈生意。&rdo;沈清泽轻笑道：&ldo;金先生，早先我已经让何先生同你说过这件事了，不是么？&rdo;金广进眸光一转，叹口气道：&ldo;沈先生，这件事早前楚卓良也与我谈过，实在是……&rdo;沈清泽面容一敛：&ldo;实在是什么？&rdo;金广进看了他一眼，手划划桌子，笑笑：&ldo;沈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楚家的两个厂子，势必是保不住了。若是让金某帮忙，后路只有一条，卖给外国人经营权。凭金某的人脉，兴许楚家还能捞到点红利。&rdo;

话语刚落，沈清泽星目紧瞪，断然道：&ldo;这绝不可能！金广进，你可不要想糊弄我！&rdo;那气势令金广进不由一怔，随后欲言又止：&ldo;唉，这……&rdo;沈清泽剑眉一横，冷然道：&ldo;金先生，开你的条件吧！有什么东西我沈清泽给不起！&rdo;哪料金广进听后竟&ldo;哈哈&rdo;笑了笑，右指一竖：&ldo;沈先生，我想要的，恐怕你却是给不了。&rdo;沈清泽听得，&ldo;哦&rdo;了一声：&ldo;倒说说看。&rdo;

金广进转了转手上两只招财戒指，嘴角歪歪道：&ldo;沈先生，若金某要的是一个女人呢？&rdo;

&ldo;女人？&rdo;沈清泽心中忽然警铃大作，&ldo;谁？&rdo;

&ldo;楚幽芷。&rdo;金广进话吐得轻飘，然而传到沈清泽耳中却针戳般的刺耳。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金广进的前襟，额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ldo;姓金的！永远别想打幽芷的主意！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do;见金广进缩着向后躲，沈清泽怒喝：&ldo;你听到没有？！&rdo;

金广进畏畏缩缩，见他是大怒，忙点头：&ldo;是是是……&rdo;

沈清泽松开手，用力将他一推，低头理了理大衣上的褶皱，又怒目瞠视金广进，&ldo;哼&rdo;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

却料，仍在屋内的金广进眸光转深，细眼眯了眯，暗自冷笑：如此看来，楚幽芷，便是沈清泽现今最大的弱点。

沈清泽甫上车，&ldo;砰&rdo;地甩关车门。顾常德探身一瞧见他铁青的脸色，拧灭烟：&ldo;谈崩了么？&rdo;沈清泽起先不说话，呼吸起伏，似在拼命压抑怒火。良久，声音沙哑道：&ldo;那金广进太嚣张！欺人太甚！&rdo;顾常德鲜少见他发这般大的火，张口欲问，但最终还是小心地止住了，只道：&ldo;三少，那我开车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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