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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文旌依旧沉默，只是额间皱起些细微的纹络，赵煦的话里虽然染了浓重的儿女情长的意味，但是却极为精准地点透了当前的局势。

这也是文旌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事。

朝堂上的纷争此消彼长，时而河东时而河西，都是寻常。可若是连中宫凤位都被侵染了，那将来的麻烦就多了。

平心而论，目前来说，方雨蝉这么一个文官清流的女儿，又因为赵延龄的缘故而与魏太后有着难以拆解的心结，确实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只是……

赵煦见文旌久久无回应，以为他不同意自己娶方雨蝉，心里一慌，豁出去了，半仰了头，神情超脱道：&ldo;也罢，朕念了雨蝉多年，终究是情深缘浅。朕瞧着阿遥妹妹姿容出众，不逊于雨蝉，也可寥做安慰，朕回去就御笔亲书一道圣旨，把阿遥妹妹迎进宫当贵妃。&rdo;

文旌眼中寒光一凛，凉飕飕的射向赵煦。

赵煦宛如一头被开水反复烫过的猪，兀自仰头坐着，脸上带着求之不得的哀伤，全然无视了文旌对他的眼神恐吓。

倒是任遥，颇为刚烈地道：&ldo;你敢！我跟你同归于尽！&rdo;

赵煦半闭了眼，很是淡定道：&ldo;跟朕同归于尽？到时候你爹，你大哥，你二哥，你全家都得给朕陪葬。&rdo;

任遥咬住了下唇，双眸渐渐漫上雾意，如荡在水面的白苹红蓼，随波而流，娇弱可怜，泫然欲泣。

她默默走到文旌身后，虚靠在他背上，捏起他的衣袖一角，轻轻摇了摇。

文旌握住她的手，搁在掌心里轻轻揉捏着，冷声道：&ldo;阿遥，你不必害怕，要是有人真敢强娶臣女，我就敢收拾人马，起兵直捣皇城，反正改朝换代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rdo;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像是往毡垫上撒了一把针，把赵煦刺得倏得弹站起来，哆嗦道：&ldo;朕……朕开个玩笑，南弦你……你别当真。&rdo;

任遥侧过脸颊紧贴着文旌的背，柔缎渗进丝丝凉意，让她忐忑慌张的心缓慢平静下来。

真是的，刚才她怎么就被吓唬住了……

文旌握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抚了抚她稍显凌乱的鬓角，温声道：&ldo;我要进宫，你好好在家里，别出门……&rdo;他略一停顿，眼睛里闪过不自然的神色：&ldo;阿史那因还没走，你别去前院，回你自己的房里。&rdo;

任遥冲他微微一笑，乖巧地点头。

那边赵煦仿佛从愁云惨淡里觅到了一丝希望的光亮，忙问：&ldo;你进宫做什么？&rdo;

文旌掠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ldo;我去跟魏太后商量商量，赵氏皇族里还有没有可堪栽培的后辈，趁早把你这昏君替换下来……&rdo;

赵煦丝毫不惧，反倒满面笑容地追了上去：&ldo;朕才不信，你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rdo;

……

清晨下了一场雨，将祈康殿前的丹樨浇淋得湿漉漉，文旌到时几个内侍正拿着麻布跪地来回地擦拭。

飞檐上积了些水，顺着瓦片滴滴落下，刚刚擦干了的青石板上总有水珠儿溅开，那些低眉垂目的内侍像是被人牵线的木偶，温顺的、重复的来回擦拭，不敢有丝毫懈怠。

文旌等了约莫一炷香，祈康殿的大总管萧寺拿着拂尘亲自出来迎他。

&ldo;让大人久候了，太后这几日身子不爽，刚用过药睡下，听闻大人来了，才起来。&rdo;萧寺五十出头的年纪，本是先帝仁祖身边的内侍，仁祖驾崩后便跟了魏太后，成了祈康殿的掌事总管，深受魏太后倚重。

这些年，魏氏权势熏天，水涨船高，连带着这位萧总管也炙手可热起来，私下里有巴结他的都称他为千岁爷，可见其手握权柄，不容小觑。

文旌随着他入殿，&ldo;是文旌打扰太后休息，待会儿要额外赔罪才是。&rdo;

萧寺笑了笑，因他一身瘦骨嶙峋，面皮又太白，虚虚挂在脸上，这一笑虽起了满脸褶子，但总有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森：&ldo;丞相哪里话，旁人来是打扰，您可不是，您是咱祈康殿请也请不来的贵客。&rdo;

说话前，两人进了外殿，面前一道天水墨峰的屏风。

文旌极自然地止步，让萧寺再进去禀报。

&ldo;太后，丞相来了……您脸色不好，可是没睡好？&rdo;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出：&ldo;是没睡好，梦见了我的阿毓。&rdo;

文旌本在外忖度着一会儿要说的话，再三品味是否有疏漏之处，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话，表情骤然僵住，只觉神思一凛，脑子全空了。

萧寺还在里面谆谆劝道：&ldo;这些年也派了不少人在找，凡是跟哥舒耶奇有关的还活着的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消息，太后也尽力了……&rdo;

&ldo;也不知阿毓是不是还活着……先帝英年早逝，我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却还是久寻不见。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哀家，当年在哥舒耶奇死后背弃了他改嫁仁祖皇帝。&rdo;

文旌面前那幅大开大合的水墨屏风静静立着，却无法让他的内心平静，眼前陈设渐渐模糊，一阵冷风顺着半开的轩窗灌入，让他仿佛回到了那晴空万里、湛蓝无垠的草原。

父汗骑在马背，将他高高举起，笑道：&ldo;阿毓，瞧瞧，连老天爷都给你面子，下了多少天的雨，偏偏今日你第一次出来学骑射就放晴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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