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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ldo;想找您了解一点情况。&rdo;文学开口了，&ldo;很抱歉，如果方便，劳驾去署里一次好吗？&rdo;

&ldo;了解？哪方面的？&rdo;我问道。

&ldo;这个嘛，到时再奉告。&rdo;对方说，&ldo;只是了解情况需要很多形式和材料，所以想请您到署里去，要是可以的话。&rdo;

&ldo;换换衣服可以吧？&rdo;

&ldo;当然可以，请请。&rdo;文学表情依然，声音平淡之极，表情呆板之至。我不由想，假如五反田扮演刑警，肯定更逼真更形象。现实倒不过如此而已。

我在里边房间更衣的时间里，两人一直在开着门的门口伫立不动。我穿上常穿的蓝色牛仔裤、灰毛衣和粗呢夹克。吹干头发，梳理一下，把钱夹、手册和钥匙塞进衣袋。然后关窗，熄灯，拧好煤气开关，打开录音电话，最后蹬上褐色尖头鞋。两人不无稀罕地盯着我穿鞋。渔夫仍一只脚放在门口。

离公寓大门不远处，颇为隐蔽地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警车，驾驶席上坐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渔夫先上，接着我上，最后文学上。和电影镜头一模一样。文学关上车门，车便在沉默中开始前行。路面很挤，警车缓缓驶动，没有拉响警笛。坐起来同出租车的感觉差不多，只不过没有计程表。停的时间比跑的时间还长，周围汽车的司机因此得以左一眼右一眼盯视我的脸，但无人搭腔。渔夫合拢双臂正视前方，文学则像在练习风景素描，神情肃然地观望窗外。他到底在描写什么呢？恐怕不外乎堆砌怪异字眼的抑郁描写吧‐‐&ldo;作为概念的春光伴随着黑暗的cháo流汹涌而来。她的到来摇晃起匍匐在城市间隙的无名之辈的欲念，而将其无声地冲往不毛的流沙。&rdo;

我很想将这段文字逐一修改下去。何为&ldo;作为概念的春光&rdo;？何为&ldo;不毛的流沙？&rdo;但终究觉得傻气，而就此作罢。涩谷街头，依然到处挤满身穿小丑样奇装异服且看上去头脑浑浑噩噩的初中生。既无欲念又无流沙，什么也没有。

到得警察署，我被领进二楼询问室。这是一间4张半垫席大小的房间，有一扇小窗，窗口几乎she不进光线，大概同旁边的建筑物连得大近。正中有一张桌子，两把办公椅，还有两把备用塑料椅。墙壁挂着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钟。此外别无他物，没有挂历，没有画幅，没有书架，没有花瓶，没有标语，没有茶具，惟有桌、椅、钟三样。桌上放着烟灰缸和文具盒，一角堆着文件夹。两人进屋后脱去风衣，折起放在备用椅上。然后叫我在电镀办公椅上落座。渔夫在我对面坐定，文学稍离开一点站好，啪啦啪啦地翻动手册。两人半天一声未吭，我自然无言以对。

&ldo;好了，昨天夜里你干什么来着？&rdo;渔夫终于打破多时的寂静。想来，渔夫开口这还是第一次。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是哪个夜里？我搞不清昨天夜里同前天夜里有何区别，搞不清前天夜里同大前天夜里区别何在。这固然不幸，但是事实。我沉思良久‐‐回忆需要时间。

&ldo;我说你，&rdo;渔夫干咳一声，&ldo;法律上的东西这个那个理论起来是很费时间。而我问的非常简单：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你干什么来着？还不简单？回答也没什么亏可吃吧？&rdo;

&ldo;所以正在想嘛！&rdo;我说。

&ldo;不想就记不起来？才是昨天的事哟！又不是问你去年8月份干什么，大可不必动脑思考吧？&rdo;

我很想说所以才想不起来，但未出口。大概他们理解不了一时性记忆丧失为何物，从而认定我头脑出了故障。

&ldo;等你，&rdo;渔夫说，&ldo;等着你，尽管慢慢想吧。&rdo;他从上衣袋里掏出&ldo;七星&rdo;，用巨大的打火机点燃。&ldo;不吸一支？&rdo;

&ldo;不要。&rdo;我说。《布尔塔斯》杂志上告诫：先进的城市生活者不吸烟。但这两个人却全然不予理会，津津有味地大吸特吸。渔夫吸&ldo;七星&rdo;，文学吸短支&ldo;希望&rdo;。两人几乎都是大烟筒。他们不可能读什么《布尔塔斯》，一对不合cháo流的落伍者。

&ldo;等5分钟好了。&rdo;文学依然用毫无感情色彩的淡漠声调说道，&ldo;但愿这时间里你能完完全全地想起来，昨天夜里在哪里干什么来着？&rdo;

&ldo;所以此人才成其为知识人。&rdo;渔夫朝向文学说道，&ldo;说起询问早都询问过了，指纹都登录在案。学cháo、妨碍执行公务、材料送审，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久经沙场。厌恶警察。熟悉法律，对于由宪法保障的国民权利之类了如指掌，不马上提出请律师来才怪。&rdo;

&ldo;可我们不过是在征求他同意之后请他同走一遭，问问极简单的问题呀！&rdo;文学满脸惊诧地对渔夫说，&ldo;又不是要逮捕他。莫名其妙，根本不存在请律师来的理由嘛！干吗想得这么复杂呢？真是费解。&rdo;

&ldo;所以我想，此人恐怕不单单是厌恶警察，大凡同警察这一字眼有关的东西，生理上统统深恶痛绝！从警车到交通警，恐怕死都不会协助我们。&rdo;

&ldo;不过不要紧的，早回答早回家嘛。只要是从现实角度考虑问题的人，肯定好好回答的。绝不至于仅仅因为一句昨晚干什么就劳律师大驾。律师也很忙嘛。这点道理知识人还是懂的。&rdo;

&ldo;难说。&rdo;渔夫道，&ldo;假如懂得这个道理，互相就可以节约时间喽！我们忙，他大概也不闲。拖下去双方浪费时间，再说也辛苦。这东西够辛苦的。&rdo;

两个人如此表演对口相声之间，5分钟过去了。

&ldo;那么，&rdo;渔夫说，&ldo;怎么样，您该想起什么了吧？&rdo;

我一想不起来，二也不愿意想。也许不久想得起来，反正现在无从想起。记忆丧失后尚未恢复。&ldo;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要知道一下事由。&rdo;我说，&ldo;在不明白事由的情况下我什么也不能讲；在事由不明的时间里，我不想讲于己不利的话。按照礼节，了解情况之前应先说明事由才是。你们这种做法完全不符合礼节。&rdo;

&ldo;不想讲于己不利的话。&rdo;文学像在推敲文章似的鹦鹉学舌，&ldo;不符合礼节……&rdo;

&ldo;所以我不是说这才成其为知识人吗，&rdo;渔夫接道，&ldo;对事物的看法自成一体，厌恶警察。订《朝日新闻》，看《世界》杂志。&rdo;

&ldo;既没订《朝日新闻》，也没看《世界》。&rdo;我说，&ldo;总之在讲明为什么领我到这里来的事由之前，我无可奉告。你们要疑神疑鬼，那就疑去好了，反正我有时间，时间多少都有。&rdo;

两名刑警面面相觑。

&ldo;讲明事由后你就可以回答提问喽？&rdo;渔夫问。

&ldo;或许。&rdo;我说。

&ldo;此人倒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幽默感。&rdo;文学一边目视墙壁上端一边抱臂说道，&ldo;好一个或许。&rdo;

渔夫用手指肚碰了碰鼻梁上笔直的横向疤痕。看样子原是刀伤，相当之深，周围肌肉被拽得吃紧。&ldo;喂喂，&rdo;他说，&ldo;我们可是很忙，不是开玩笑，真想快点结束了事。我们也并不喜欢无事生非，要是情况允许，我们也想6点回家，和家人慢慢吃顿好饭。况且对你也一无仇二无冤，只要告诉我们昨天夜里你在哪里干了什么，别无他求。要是没做亏心事，讲出来也不碍事吧？还是说你有什么亏心事而讲不出口不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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