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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四八

本朝有某孝廉献吴逆诗云：&ldo;力穷楚覆求秦救，心死韩亡受汉封。&rdo;圣祖爱其巧于用典，遣人访之。其人逃。余以为此仿宋汪彦章为张邦昌雪罪表也。其词云：&ldo;孔子从佛肿之召，卒为尊周；纪信乘汉王之车，将以诳楚。&rdo;可谓善于文过者。

四九

有妓与人赠别云：&ldo;临歧几点相思泪，滴向秋阶发海棠。&rdo;情语也。而庄荪服太史《赠妓》云：&ldo;凭君莫拭相思泪，留着明朝更送人。&rdo;说破，转觉嚼蜡。佟法海《吊琵琶亭》云：&ldo;司马青衫何必湿？留将泪眼哭苍生。&rdo;一般杀风景语。

五o

有人哭一显者云：&ldo;堂深人不知何病，身贵医争试一方。&rdo;说尽贵人患病情状。

五一

吾乡陈星斋先生《题画》云：&ldo;秋似美人无碍瘦，山如好友不嫌多。&rdo;江阴翁征士朗夫《尚湖晚步》云：&ldo;友如作画须求淡，山似论文不喜平。&rdo;二语同一风调。

五二

本朝开国时，江阴城最后降。有女子为兵卒所得，绐之曰：&ldo;吾渴甚！幸取饮，可乎？&rdo;兵怜而许之。遂赴江死。时城中积尸满岸，秽不可闻。女子啮指血题诗云：&ldo;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rdo;

五三

同征友万柘坡光泰，精于五、七古。程鱼门读之，五体投地。近体学宋人，有晦涩之病。陈古渔专工近体，宗七子；故闻鱼门赞万诗，大相抵牾。余为作跋，释两家之憾，且摘柘坡近体之佳者，以晓古渔。其《题开元寺》云：&ldo;古树鸟巢密，疏寮客到稀。&rdo;&ldo;铃空随瓦坠，碑断入墙填。&rdo;《方镜》云：&ldo;自笑相逢同枘凿，封侯谁有面如田？&rdo;《金鳌玉炼桥》云：&ldo;晓来浓翠东西映，也算蛾眉对仗班。&rdo;陈乃折服。

五四

余长姑嫁慈溪姚氏。姚母能诗，出外为女傅。康熙间，某相国以干金聘往教女公子。到府，住花园中，极珠帘玉屏之丽。出拜两姝，容态绝世。与之语，皆吴音；年十六七，学琴、学诗，颇聪颖。夜伴女傅眠，方知待年之女，尚未侍寝于相公也。忽一夕，二女从内出，面微红。问之，曰：&ldo;堂上夫人赐饮。&rdo;随解衣寝。未二鼓，从帐内跃出，抢地呼天，语呶呶不可辨；颠仆片时，七窍流血而死。盖夫人赐酒时，业已酰之矣！姚母踉跄弃资装，即夜逃归。常告人云：&ldo;二女，年长者尤可惜。&rdo;有《自嘲》一联云：&ldo;量浅酒痕先上面，兴高琴曲不和弦。&rdo;

五五

咏物已难，而和前人之韵则更难。近惟陈其年之和王新城《秋柳》，奇丽川方伯之和高青丘《梅花》，能不袭旧语，而自出新裁。陈云：&ldo;尽日邮亭挽客衣，风流放诞是耶非？将军营里年光晚，京兆街前信息稀。愁黛忍令秋水见？柔条任与夜乌飞。舞腰女伴如相忆，为报飘零愿已违。&rdo;&ldo;鹅黄搓就便相怜，记得金城几树烟。未到阿那先属鬏，任为抛掷也缠绵。由来春好惟三月，待得花开又一年。此日秋山太迢递，株株摇落画楼边。&rdo;又云：&ldo;似尔陌头还拂地，有人楼上怕开箱。&rdo;俱妙。方伯云：&ldo;枝头何处认轻痕，霜亦精神雪亦温。一径晓风寻旧梦，半林寒月失孤村。吟情欲镂冰为句，离恨难招玉作魂。寄语溪桥桥上客，莫从香里误柴门。&rdo;&ldo;点额谁教入汉宫，冻云合处路难通。胧胧照去月疑落，瓣瓣擎来雪又空。无梦不随流水去，有香只在此山中。松间竹外谁知己？地老天荒玉一丛。&rdo;又云：&ldo;珊珊仙骨谁能近，字与林家恐未真。&rdo;&ldo;陇首只今春意薄，山中自昔故人稀。&rdo;其高淡之怀，梅花有知，当呼知己。

五六

康熙间，于清端公总督江南，举其族弟襄勤公来守江宁。二人俱名成龙，不以为嫌；且俱以清节卓行，名震海内，洵圣朝佳话也。襄勤巡抚京畿，不避权贵，故演戏者有&ldo;红门寺诛奸僧&rdo;一节。事虽附会，非无因也。其孙紫亭先生，名宗瑛者，甲戌翰林，人品高逸，善画工诗。余戊申游虞山，紫亭之子静夫明府适宰昭文，以《来鹤堂诗》见示。如《题画》云：&ldo;寒声两岸虫，秋怀千顷荻。雨断月初明，孤篷犹滴沥。&rdo;《游马氏园》云：&ldo;隔树未知处，缘溪已到门。&rdo;《折杏花赠某》云：&ldo;灯红人影摇芳树，手动花阴落满身。&rdo;《归车》云：&ldo;急雨惊风翻碧沼，归云学水亦东流。&rdo;皆超超玄箸，不食人间烟火。静夫云清端、襄勤二公，亦有诗集；他日捡出，为余寄来。

五七

李尚书雍熙学道，散遣歌姬。王西樵责以诗云：&ldo;听歌曾入忘忧界，不应忽缚枯禅戒。未是香山与病缘，何妨樊子同春在？安石携妓自不凡，处仲开阁终无赖。谁为公画此策者，狂奴恨不鞭其背！&rdo;阮亭亦云：&ldo;万种心情消未尽，忍辞骆马遣杨枝？&rdo;余惜秦少游未闻此言。

五八

江西某太守，将伐古树。有客题诗于树云：&ldo;遥知此去栋梁材，无复清阴覆绿苔。只恐月明秋夜冷，误他干岁鹤归来。&rdo;太守读之，怆然有感，乃停斧不伐。

五九

南宋宫嫔墓在越中者甚多，质湖之滨，狮山之侧，茔址可识者，二十四处，俗传&ldo;廿四堆&rdo;是也。山阴邵姜畦先生诗云：&ldo;质湖湖水莹如镜，照出兴亡事可哀。&lso;二十四堆&rso;春草绿，钱塘风雨翠华来。&rdo;绰有深情。先生尤长五言，咏《济南趵突泉》云：&ldo;倒翻庐阜瀑，长涌浙江潮。&rdo;一时诸名士，为之搁笔。又有句云：&ldo;溪澄花影偶，山静屐声孤。&rdo;

六o

江南黄梅时节，潮湿可厌。徐金粟云：&ldo;不待雨来先地湿，并无云处亦天低。&rdo;

六一

丁巳前辈沈云蜚先生馆选后，乞假归娶。逾年入都，以习国书故，僦屋邻余，欲彼此宣究。未半年，以瘵疾亡。余入奠，见纸墨丛残，家僮殡殓，为之泣下。哭以四绝句，五十年来，全不省记。忽内子诵之琅琅，乃追录之，以存其人。诗云：&ldo;仙山楼阁本茫茫，容易青年到玉堂。底事昙花才一现，已蒙上帝遣巫阳？&rdo;&ldo;明知病体颓唐甚，何事间关万里来？想是神仙厌乡土，特教玉骨葬蓬莱。&rdo;&ldo;几度蓬门歇小车，挥毫同习上清书。而今难字从谁问？旅榇灰停一寸余！&rdo;&ldo;半年汤药滞天涯，腰瘦何人报沈家？少妇昨宵家信到，催君迎看帝城花。&rdo;

六二

钱塘洪防思升，相国黄文僖公机之女孙婿也。人但知其《长生》曲本，与《牡丹亭》并传，而不知其诗才在汤若士之上。《晓行》云：&ldo;咿喔晨鸡鸣，仆夫驾轮鞅。四野绝无人，但闻征铎响。&rdo;《夜泊》云：&ldo;竹篾随潮落，蒲帆逐月飞。维舟已深夜，还上钓鱼矶。&rdo;性落拓不羁。晚年渡江，老仆坠水。先生醉矣，提灯救之，遂与俱死。《送高江村宫詹入都》五排一百韵，沉郁顿挫，逼真少陵。先生为王贞女作《金镶曲》云：&ldo;王家有女字秀文，少小绰约兰慧芬。项郎名族学《诗》、《礼》，金镊为聘结婚姻。十余年来人事变，富儿那必归贫贱。一朝别字豪贵家，三日悲啼泪如霰。手摘金镊自吞食，将死未死救不得。柔肠九曲断还续，卧地只存微气息。讵料国工赐灵药，吐出金镊定魂魄。至性由来动彼苍，一夜银河驾乌鹊。嗟哉此女贞且贤，项郎对之悲复怜。朝来笑倚镜台立，代系金镊云鬓边。&rdo;其事、其诗，俱足千古。篇终结句，余韵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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