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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合作变空言又成逐客(1)
第三十四回合作变空言又成逐客相逢忘旧怨好是明星
这样的风雪夜里,一间破旧的屋子里,睡着一个无气息的人。我们想想这倪洪氏母女,是一种什么境况?但是这个死人的儿子,却在另外一个地方,做那华丽甜美的梦,梦到他和一个美丽的女郎结婚,他父亲也摩登起来,穿了那玄色的大礼服,站在主婚人席上做主婚人呢。来宾真是不少,将一个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大家身上,都汗出如浆。做新郎的人,不能够脱衣服,只好是忍受着。但是忍受又忍受,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将手来扯了衣襟,要当扇子摇,偏是那衣襟摆重,又有些儿摇不动。
及至自己睁开眼来一看,却是睡在一张铁床上,盖着新被褥呢!屋子里所以热得这样,却因为是墙边的热气管子,温度太高了,在屋子里的人,受不了这种温度。
原来在这个时候,余何恐先生,又转到北平来,当了大学教授,而且是个主任。同时受了一个小资本家的委托,在北平建筑模范剧场,请他当顾问。教授的薪水,是三百六十元。顾问的薪水,是五百元。合计起来,每月差不多有九百元的收入。
余先生在天津穷了好几个月,精神上真感到枯索无味,现在忽然有了这大批的收入,不能不舒服一下,以资调剂。所以到了北平以后,也不找民房住,老老实实地,就住在旅馆里,为的是旅馆里床帐被褥,一切俱全,只要有钱,家庭立刻就组织起来了。
周计春呢,他这几个月以来,对于余先生,有了莫大的帮助。所有余先生关于农村生活的描写,完全是他供给的材料。余先生卖了两本戏剧的稿子,约有两千块钱,不久就可以寄到,所写的十九,就是计春报告的材料。在这一点上,余何恐也不能不感谢他,所以余何恐到北平来了,把他也就带到北平来。又感觉他仅仅跟随着,也不是办法,就介绍他到大学里去,当了一名旁听生,免得说他是个无业青年。不过这旁听生,听课与不听课,学校当局是不负责任的。
计春初来北平时,觉得一跃而做了大学生,很是得意。每日还到学校里去旁听两堂课,后来觉到功课方面,十样倒有九样不大了解,在教室里听课,如同受几小时的罪,他感到得不着什么益处,索性就不上课了。
余何恐在这旅馆里开了一间大房间,里面是卧室和浴室,外面是客厅。本来让计春住在客室里的睡榻上,住不到半个月,余先生已经有了女朋友来往,将他放在一块儿住,很有些不方便。因之又另外和计春开了一个小房间,让计春一人在那里睡。这样一来,计春更是得其所哉。
在这个寒天,北平的娱乐场,只有跳舞场和电影院的温度最高。对于舞场呢,计春创巨痛深不愿去了,每日只是以看电影来消遣。好在单独地有一间房子,可以任其所为。回到旅馆来,将余先生买的大批刊物,睡到床上来看。屋子里既然很暖和,而且要吃什么喝什么,按着铃叫茶房办来就是了。好在这一切都写在余先生的账上,不必去费心的。
这天在大雪之后,街上的积雪,约莫有一尺多深,除了各种车子在街上来往奔走,简直没有什么行人。计春到大门口看看,因为雪地里走路的车辆,很是缺少,自己看看雪景也就缩回旅馆来了。
走向余何恐的房间时,房门还是闭的,见有一个茶房经过,便低声问道:&ldo;到这时候,余先生还没有起来吗?已经两点钟了。&rdo;茶房微笑道:&ldo;昨晚上睡得太迟吧。&rdo;计春道:&ldo;那位女客尚守贞小姐,走了没有?&rdo;茶房笑道:&ldo;说不上。但是没有开房门。&rdo;
计春对房门看看,也就微笑着走开,自己走进那屋子去,心里就想着,一个人熟了,就什么坏处,都会看出来。以前我想着余何恐这个人,必是个穿蓝布长衫吃苦头的朋友。现在和他混久了,知道他有了钱,什么坏事都肯做。他的稿费要寄到了,我得分他几百块钱来用。我有了钱,就可以把唐小曼找来,至少也有一个女朋友同来看电影。他如此想着,躺在床上出神。暖和的屋子里,白天就做了一个梦。
到了晚上,余何恐的女朋友还没有走,他就让计春在一处吃饭。那尚守贞年纪极轻,才十六岁,坐在一桌,那粉香只管向人鼻子里送了来,让人在脑筋里留下一个深印;因之当周世良在安庆城里断气的时候,计春正梦着和那尚守贞结婚呢。
他醒过来是个梦,扭着电灯看看手表,刚交六点,到天亮还早。不能起床,于是将被掀开了一只角,露出了上半截身子来,透点凉气。他想着:余先生四十多岁了,这位尚小姐真会爱着他吗?假如,我有余何恐那么些个钱,我就可以和他竞争一下。想到这里,想得有味,又朦胧地睡去,倒是茶房来捶门,砰砰咚咚,将他惊醒。
计春醒过来,手里还搂住了枕头呢。回想梦里的事,心里还只是跳。及至看清楚了,搂着的不过是枕头,这才大胆问外面是谁。茶房道:&ldo;余先生请你去有话说。&rdo;计春看手表,已是九点多钟,也可以起床了。于是匆匆地起床,漱洗一完,立刻就向余何恐屋子里来。
只见面对面地,他和尚小姐坐在桌子边吃早茶,刀叉盘碟,将桌子都摆满了。尚小姐穿了一件青色绒袍子,袖子短短的,露出溜圆的胳臂来。她见着计春头微微地低着,虽然垂下眼皮来,那乌眼珠还在长的睫毛里偷着看人。计春想起梦里的事,再看她胸前隆然高起,腰身细得一把,脸就红了。
余何恐倒不介意,拉开右手边的椅子,让他坐下。因笑道:&ldo;这两天我是陶醉在爱情的海里,什么都忘了。昨天晚上,华北文艺会的干部人物,打个电话给我,说是我那本两幕剧《乡下人》,非常之好。定在这个礼拜六晚上,在博爱大礼堂上演。这一出戏,我们在天津排过多少次的,由我们几个老角儿演,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我想自己到天津去一趟,把那几个人约一约。今天若是赶不回来呢,明天早上,文艺会的人倘有代表来,你就接洽一下。&rdo;
计春道:&ldo;尚小姐也去吗?&rdo;余何恐笑道:&ldo;天气太冷了!我不愿意她出门。而且她在天津又没有熟人,我把她丢在旅馆里,自己出去找人,也冷落了她。不然,我也不能冒了这样的风雪天去胡跑。这华北文艺会,是个很有力量的集团。他们要我们来表演,这是我们找出路的一个好机会。我现在吃了东西,要整理关于《乡下人》的文稿,在上演之前,好托报纸给我们出一张特刊。你可以作一个短短的介绍文,先交给文艺会,让他们在周刊上预告一下。作了给我看,我就要走了。&rdo;
计春这几个月受了余何恐的熏陶,发表欲是特别的火炽。听了这话,茶也不要喝,便在身上掏出自来水笔,伏到另外一张小桌上,找了一张横格纸,文不加点,就写了起来。在他作文的时候,他自有那一股子横劲,连头也不抬起来,只管写着。等他把文章写好了,这才拿着稿子念了一遍。
回头看时,余何恐和尚小姐一同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搭着尚小姐的香肩,一手夹了雪茄,放在嘴边吸着。计春将稿子递了过来,他将雪茄放下,一只手拿了看着,那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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