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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从前有一个和尚到农家去诵经，诵经的中途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转头一看，原来孩子在地上爬压到了一把饭铲子，地上很肮脏，孩子的母亲就把他抱起来，顺手把饭铲子放进热腾腾的饭上，洗也不洗。

于是，当孩子的母亲来请吃饭时，和尚假称肚子痛，连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回寺里。过了一星期，和尚又去这农家诵经，诵完经，那母亲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甜酒酿，由于天气严寒，和尚一连喝了好几碗，不仅觉得味美，心情也十分高兴。

等吃完了甜酒酿，孩子的母亲出来说：&ldo;上一次真不好意思，您连饭都没吃就回去了，剩下很多饭，只好用剩饭做成一些甜酒酿，今天看您吃了很多，我实在感到无比的安慰。&rdo;

和尚听了大有感触，为逃避肮脏的饭铲子，没想到反而吃了七天前的剩饭做成的甜酒酿，因而悟到了&ldo;一饮一啄，莫非前定&rdo;。我们面对人生里应该承受的事物不也是如此吗?在饭铲中泡过的脏饭与甜酒，表面不同，本质却是一样。所以，欢喜的心最重要，有欢喜心，则春天时能享受花红草绿，冬天时能欣赏冰雪风霜，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

好像一条清澈的溪流，流过了草木清华，也流过石畔落叶，它欢跃如瀑布时，不会被拘束，它平缓如湖泊时，也不会被局限，这就是金刚经里最动人心弦的一句&ldo;应无所住而生其心&rdo;。

我眼前的濑户内海也是如此，我体验了它明朗的山水，知道濑户内海不只是日本人的海，而是眼前的海，是大地之海，超越了名字与国籍。海上吹来的风，呼呼有声，在台湾林野里的清风亦如是，遍满大地，有南国的温暖及北地的凉意，匝地，有声。

晋朝有名的女僧妙音法师，写过一首诗：

长风拂秋月，

止水共高洁;

八到净如如，

何容业萦结?

&ldo;八到&rdo;是指风从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一起到，分不出是从哪里到，静听、感受清风的吹拂，其中有着禅的对语。在步出&ldo;英鹤丸&rdo;的时候，我看见了长在清水里的山葵花是美丽的，长在污泥里的白莲花也是美丽的。与爱人相会的心情是美丽的，与爱人分离的心情也是美丽的。

只因为我的心是美丽的，如清风一样，匝地，有声。

吾心似秋月白云守端禅师有一次与师父杨岐方会禅师对坐，杨岐问说：&ldo;听说你从前的师父茶陵郁和尚大悟时说了一首偈，你还记得吗?&rdo;

&ldo;记得，记得，那首偈是&lso;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琐;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rso;&rdo;白云必恭必敬地说，不免有些得意。

杨岐听了，大笑数声，一言不发地走了。

白云怔坐在当场，不知道师父听了自己的偈为什么大笑，心里非常愁闷，整天都思索着师父的笑，找不出任何足以令师父大笑的原因。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苦苦地参了一夜。第二天实在忍不住了，大清早就去请教师父：&ldo;师父听到郁和尚的偈为什么大笑呢?&rdo;

杨岐禅师笑得更开心，对着眼眶因失眠而发黑的弟子说：&ldo;原来你还比不上一个小丑，小丑不怕人笑，你却怕人笑!&rdo;白云听了，豁然开悟。

这真是个幽默的公案，参禅寻求自悟的禅师把自己的心思寄托在别人的一言一行，因为别人的一言一行而苦恼，真的还不如小丑能笑骂由他，言行自在，那么了生脱死，见性成佛，哪里可以得致呢?

杨岐方会禅师在追随石霜慈明禅师时，也和白云遭遇了同样的问题，有一次他在山路上遇见石霜，故意挡住去路，问说：&ldo;狭路相逢时如何?&rdo;石霜说：&ldo;你且躲避，我要去那里去!&rdo;

又有一次，石霜上堂的时候，杨岐问道：&ldo;幽鸟语喃喃，辞云入乱时如何?&rdo;石霜回答说：&ldo;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rdo;

这些无不都在说明，禅心的体悟是绝对自我的，即使亲如师徒父子也无法同行。就好像人人家里都有宝藏，师父只能指出宝藏的珍贵，却无法把宝藏赠予。杨岐禅师曾留下禅语：&ldo;心是根，法是尘，两种犹如镜上痕，痕垢尽时光始现，心法双亡性即真。&rdo;人人都有一面镜子，镜子与镜子间虽可互相照映，却是不能取代的。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的喜怒哀乐上，就是永远在镜上抹痕，找不到光明落脚的地方。

在实际的人生里也是如此，我们常常会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笑谈、一个动作而心不自安，甚至茶饭不思、睡不安枕;其实，这些眼神、笑谈、动作在很多时候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之所以心为之动乱，只是由于我们在乎。万一双方都在乎，就会造成&ldo;狭路相逢&rdo;的局面了。

生活在风涛泪浪里的我们，要做到不畏人言人笑，确实是非常不易，那是因为我们在人我对应的生活中寻找依赖，另一方面则又在依赖中寻找自尊，偏偏，&ldo;依赖&rdo;与&ldo;自尊&rdo;又充满了挣扎与矛盾，使我们不能彻底地有人格的统一。

我们时常在报纸的社会版上看到，或甚至在生活周遭的亲朋中遇见，许多自虐、自残、自杀的人，理由往往是：&ldo;我伤害自己，是为了让他痛苦一辈子。&rdo;这个简单的理由造成了许多人间的悲剧。然而更大的悲剧是，当我们自残的时候，那个&ldo;他&rdo;还是活得很好，即使真能使他痛苦，他的痛苦也会在时空中抚平，反而我们自残的伤痕一生一世也抹不掉。纵然情况完全合乎我们的预测，真使&ldo;他&rdo;一辈子痛苦，又于事何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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