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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昨天夜里这里也是通宵密议，到天大亮才各自安歇，班布尔善、济世、讷谟、葛褚哈几个被安置在后院花厅耳房内。所以不到一袋烟的时候，班布尔善便来了。一进门便问：&ldo;中堂，出了什么事？&rdo;

鳌拜笑道：&ldo;你这个小伯温也估计错了，老三叫我递牌子进去呢。&rdo;

&ldo;是吗？&rdo;班布尔善满腹狐疑，愣怔了一阵，恍然道，&ldo;他这不过是稳一下阵脚，中堂只管放心，不会提起叫中堂为难的事！&rdo;看鳌拜迟疑着不动，班布尔善又补上一句：&ldo;他不想与咱们破脸，咱们现时也不能与他破脸，这不是两好凑成一好吗？&rdo;

鳌拜说声&ldo;好，我这就去会他&rdo;，便穿好袍褂补服，将一串朝珠小心翼翼地挂在项上，抬脚出来站在阶前高叫一声&ldo;备轿！&rdo;

这次接见是在乾清宫。鳌拜来在丹墀下，伏地跪下。康熙身旁只有张万强一人捧着中栉侍候。见他进来，康熙掩起手中一份黄折子，平静他说：&ldo;请起来吧，&rdo;又提高嗓音叫，&ldo;赐座！&rdo;

两个候在外头的小黄门听到话声，赶紧进来在一张太师椅上铺了黄袱面儿的龙须糙垫子，躬身退下。鳌拜从容就坐，这才抬头打量康熙。

二人已将近四个月没有见面了。康熙身材显得比先前更加修长，脸上气色很好，头上戴一项明黄罗面生丝缨冠，足蹬青缎凉里皂靴，蓝缎绵袍外罩一件石青江绸夹金龙褂，腰间的一条铜镶宝珠三块瓦的带子露在龙褂外头，手里托着一串蜜蜡朝珠，一身装束齐齐整整，显得神采奕奕。

鳌拜正打量时，康熙开口了：&ldo;你近日身子可好？&rdo;

&ldo;承皇上垂问，&rdo;鳌拜在椅中欠身答道，&ldo;老臣素有头风病，近年来不时发作，眼见得是愈发不济的了。&rdo;

&ldo;你要善自珍重，现在国家大事太多，总要依重于你。&rdo;康熙回头吩咐张万强，&ldo;前儿达赖喇麻朝觐时，曾进上天竺国的天麻，还有那件老山参一齐拿来赏他。&rdo;

这是早已预备好了的，张万强答应一声，&ldo;扎！&rdo;从几上捧下来两个明黄缎面的匣子，转身双手奉上。鳌拜先谢了恩，接过来放在跟前茶几上，问道：&ldo;皇上召见，不知有何宣谕？&rdo;

&ldo;没什么要紧的事。&rdo;康熙淡淡说道，&ldo;这是浙江巡抚的折子，昨儿黄匣子递上来。见你并无批语，想找你来议一下，总要有个办理宗旨才好。&rdo;

鳌拜心头不禁一宽，原来为这个，拘谨戒备的神情也就消除了。这个拆子说的是前明遗老黄宗汉、李哲、伍稚逊等人在杭州搞什么名士大会的事，并将他们写的诗歌也附在折后。不外风花雪月之类，但其中隐喻却颇有违碍之处。即便没有，就这些人常常聚在一处，也是颇令人耽心的。鳌拜不加批语，并不是觉得不重要，而是难以措词，又不好意思为这事去请教班布尔善商议，在手中因循几天，终于还是将原折拜了黄匣子递上来。现在既然皇帝垂询，觉得倒不如由皇帝亲自来办为好。想到此，鳌拜干咳一声道：&ldo;这些人最难办，说是要面子，其实是观风色，奴才也并无善策。&rdo;

&ldo;朕尚无善策，才想到找你来问一问呀！&rdo;

鳌拜想了一阵子才回答：&ldo;这等人原是前明遗老，受恩深重，要他平白地归顺本朝，面子上实在下不来。譬如二人相斗，胜者要和好，请败者吃酒，败者一方总要拿一拿架子。依老臣看硬拉他来席上坐下，以礼待之也就好了。&rdo;

怎么个拉法呢？&rdo;康熙沉思着，却听鳌拜继续说道：&ldo;让他们与顺民童子一起应试，断然不可。因他们在前明已是名土，或中过举人、进土，现在岂肯屈尊降贵从秀才重新考起？若留在山野伴风弄月，又难免会讥讽朝政。&rdo;

康熙听至此，将身子向前一倾说道：&ldo;朕之所虑正在于此‐‐来的都是没骨气、不值钱的，有骨气、份量重的又不肯来，如之奈何？&rdo;

那我们不会给他们来个霸王请客！开特恩科，专取前明遗老名士，把他们恭迎进京，皇帝亲自测试，赏他们一个大大的面子。&rdo;

康熙听到这里，已完全忘掉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宿敌，凝视着乾清门北的甬道沉思着说：&ldo;只怕难以征齐。&rdo;

&ldo;权柄今日操在我手，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rdo;鳌拜慨然说道，&ldo;若考取了，便是国家栋梁；若名落孙山，那就扫地出京，背后骂人的资格也就自行取消了！&rdo;

&ldo;好！&rdo;康熙兴奋得将龙案重重一击，突然脸上光彩又失了‐‐&ldo;唉，你说的办法固然好，只是现在还不能办。台湾未靖，藩国不臣，外患未除，内忧俱在。这些人治世可以皈依，乱世可也就难说了。&rdo;

从理想回到现实，两个人都沉默了。半响，康熙才道：&ldo;你也乏了，且身子不适，改日从容再议吧！&rdo;

鳌拜心里冷笑一声，就在坐椅中一揖道：&ldo;如此，老臣告退了！&rdo;便自起身辞去。

&ldo;张万强，退朝！&rdo;康熙扶着椅背站起来，望着鳌拜的背影，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怅惘：&ldo;这也是个人才哩！可惜……&rdo;

这时候，小毛子捧着茶盘进来。康熙端起来呷了一口，忽然想起苏麻喇姑曾说到过这人在茶库里斗讷谟的故事儿，便问道：&ldo;你叫甚么名字，原来不是在茶库里侍候么？&rdo;

小毛子前待退下，听得皇帝问着自己，忙将茶盘往腋下一夹，后退一步跪下道：&ldo;奴才叫钱喜信，不过人家都叫我小名儿&lso;毛子&rso;。‐‐原来在茶库做事，托万岁爷的福，苏大姐姐抬举我现在做了头儿。&rdo;

&ldo;你就叫小毛子好了，&rdo;康熙道，&ldo;这比你原来的名字好得多！&rdo;

&ldo;扎‐‐&rdo;小毛子忙叩头，大声道，&ldo;奴才自今个起叫小毛子，姓&lso;小&rso;，叫&lso;毛子！&rso;&rdo;

本来非常平淡的事，小毛子却如此回答，旁边的苏麻喇姑忍不住&ldo;噗哧&rdo;一笑，忙又止住。听康熙又问：&ldo;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听说你很有孝心，好好儿当差，赶明儿告诉内务府，叫他们再给你换个好差使，不长进的毛病儿也就改了。&rdo;

&ldo;万岁爷高兴了多赏小毛子几个就有了。在这儿可以天天见到万岁爷，哪有比这更好的差使！&rdo;小毛子睁着虎灵灵的眼睛说道，&ldo;靠老天神佛保佑，万岁爷大福大寿，四海兴旺，永世太平，万民称颂！&rdo;

这些话，有的是小毛子从俗家年帖子上看来的，有的是从茶馆说书先生处听来的，也有的是从臣子奏事时鸡零狗碎抓来的，将它们强捏在一起，听上去不伦不类，他却说得极为流利。康熙憋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苏麻喇姑拿手帕子捂了嘴，也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制。

小毛子倒楞了：&ldo;万岁爷，奴才没说对么？&rdo;

&ldo;不错不错！你说得很是。婉娘，拿五十两银子赏他！&rdo;

待小毛子谢赏出去，康熙对苏麻喇姑道：&ldo;这孩子很有趣也很有用，你要多关照他！&rdo;苏麻喇姑忙躬身答道：&ldo;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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