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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隐约听到动静,回头,发现沿着河岸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前往山里查看地形的陆珩一行人。王言卿连忙放下手里的石头,对李正则说:“我等的人回来了,今日先到这里,你快回去吧。”
李正则看到人群,害怕地收起石头,一溜烟跑了。王言卿起身,无意发现裙角有灰。她心中大窘,赶紧悄悄清理。
幸而大部队没有注意到她,衙役簇拥着知府、县令从柳荫旁经过,径直往村里走去。唯独陆珩脱离队伍,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陆珩牵着马,踏着盛夏耀眼的阳光停在柳条下,他扫过王言卿,笑着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言卿裙裾有些乱,因为在外面坐了许久,云鬓生汗,雪肤微红。王言卿抬手去拢脸颊边的碎发,说:“没什么。”
她的手正要碰到脸颊,被陆珩握住。陆珩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她手指上的土:“隔着半条河就看到你在这里玩土。你今年多大了?”
“不是玩土。”王言卿义正言辞地纠正,“我在传授见微知著、排兵布阵之艺。”
陆珩听着忍不住笑了:“卿卿竟然还有这种才能。这等绝学,为何不教我,却先传外人?”
王言卿轻轻呀了一声:“你就不要学弹石头了吧,被人看到有损官威。”
陆珩终于轻笑出声。七月阳光灿烂的令人眼晕,他轻声而笑,身姿修长笔直,眼中盛着璀璨星河,身上还带着葳蕤的山林味道。
他们没回来前,王言卿觉得一个处处挂孝的山村坐落在崇山峻岭中,寂静的可怕;但他们一回来,王言卿就觉得这里青山绿水,原野苍莽,充满了野性和生机。
这一切改变,仅是因为他。
王言卿看着他深青色的官服,上面飞鱼正瞪着一双铜目,张牙舞爪地回视她。王言卿说:“二哥,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还穿深色的衣服?”
陆珩仔细擦去她指尖的浮尘,说:“如果穿红色或紫色的,在山林中行走未免太蠢了。”
陆珩上朝、随驾时穿绯衣,但在外出任务大多便服,少数可以透露身份的场合穿青色、黑色的官服。锦衣卫的衣服忒显眼了,除非必要,他也不愿意暴露。
至少在森林里穿红衣这种蠢事,他就不想干。
陆珩的马养得很有规矩,哪怕没有栓绳也不乱跑,在树下安安静静吃草,陆珩吹哨,它就自动走过来。陆珩收好帕子,握住王言卿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缰绳往村里走去。他经过一棵树时,往后面看了一眼。
树干后,一个小男孩快速收回头,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而畏惧地看着他们。
陆珩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和王言卿说话的孩子,他问:“这是谁?”
“里正家的孙子,叫李正则。”
“平曰正则,好名字。”
两人点到即止,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地方,并没有往深里说。他们回村后已经未时,众人饮水用饭,休整一二后,便朝县城启程。
这么多人住在河谷村不现实,陆珩已经看过周围地形,没必要再在村子里待着了。不如去更方便的县衙,陆珩在衣食住行方面,从来不委屈自己。
当日傍晚,陆珩及程知府等人抵达淇县,入住县衙。县令陶一鸣请知府大人和指挥使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用饭,同时赶紧让人回县衙收拾房间。
淇县县衙估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衙门一次来了两位大人,各自带来了许多侍从,收拾房间、安置人手、割草喂马,都是好些麻烦。期间县令陶一鸣提出将县衙主院也就是县令的住处腾给陆珩,被陆珩拒绝了。
他在这方面有洁癖,他不喜欢碰别人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他宁愿去住一间地方小但干净的空房子。
酒楼知道大人物要来,早就已经清场了。陆珩、程知府、陶一鸣及州府其他官员在二楼用饭,王言卿单独在包厢中吃。说实在的,王言卿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她不用琢磨其他人的脸色,也不用顾忌颜面,自自在在吃了一顿饭。
官场上的应酬大抵都是那么回事,三分吃饭,七分喝酒,王言卿本以为他们要闹很久,没想到,她等了没一会就结束了。
店小二进来,恭敬地请王言卿下楼。王言卿出门登轿,没多久脚夫起轿,往县衙走去。
王言卿是女眷,和男人们不在一个地方下马,直进入院墙后才落轿。她出来后,立刻有仆妇上前,引着王言卿往今夜下榻之地走去。
小小的县衙此刻人满为患,但王言卿所去的地方依然清幽安静。这间院子刚刚收拾出来,地方不大,但十分清静。正面三间屋子,两边是围墙,用乌木门连接着其他院落,庭院中种着几拢竹,像是棋盘中的一个小方格。
庭院中铺着一条由石子压成的十字甬道,上面还残留着洒扫水迹。仆妇引着王言卿走到屋门口,推开房门,说:“姑娘,这里原本是存放文书的地方,县令知道陆大人喜清静,立刻命我们收拾出来。热茶热水都已经烧好了,姑娘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
王言卿提裙迈入门槛,闻言摇头:“没有,有劳。”
仆妇在裙摆上擦擦手,说:“那就好。厨房那边还有事,奴家先走了。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就是,奴告退。”
王言卿下意识道了声多谢。仆妇走后,王言卿在屋中缓慢走动。三间屋子不大,和陆府完全不能比,西面那一间堆放着许多箱笼、卷轴,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堂屋陈设中规中矩,放着字画和座椅,东屋腾出来给陆珩做卧室,放着床铺寝具。
这一切在王言卿看来平平无奇,但对县衙来说,能收拾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暂时落脚的地方,王言卿也不抱太高希望,她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怎么只有一张床?
陆珩进来,发现王言卿在屋子内到处翻找,问:“找什么呢?”
王言卿的内心难以言表,她皱着眉道:“他们怎么只准备了一间房?”
何止一间房,还只有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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