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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胡女（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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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梦周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结论和盘托出，说得允和一时无言以对。在李世杰死后的那段时间，对于纷至沓来的案情，他也多少有些自己的思索与推测，但如同秦梦周这般一贯以推知的结论，却并未有一个。

对于秦梦周的结论，允和不好反驳，但却也想到了几点不妥之处。

首先，在李世杰死亡的现场，仵作进行了详尽的尸检，李世杰确是自杀身亡，而非被他人所杀，自然也就不是被杜轩师拷打致死的。

其次，若李世杰真是被杜轩师拷打致死，那么李府之中必备有一整套专司刑讯的工具，这显然不太可能。尽管李世杰曾在县衙中公干，但将衙中刑具仿造一套置于家中，似乎没有这种必要。并且，自来靖远之后，从未听说李世杰曾在家中以私刑处置过他人。可见，李府中是没有这种拷打刑具的。

再次，若真是杜轩师杀死了李世杰，行凶之后，他为何不早早将尸体处理掉，佯装无事，而偏偏要留尸报案告官呢？虽说贼喊捉贼也不失为一种逃脱之策，但此前李世杰曾外出，后又悄然而归，期间的行踪十分诡秘，杜轩师完全可以借此将李世杰的尸体私下处理，抛著荒野，而对外声称岳丈外出未归，这么做显然比留尸家中，待官府来查验的好。

又及，李仁来千金寺的那晚，若杜轩师也追踪而来，那么他完全可以不必派遣李仁，而自己去问李如璎。若李仁与李如璎有染，可以轻易从其口中探得香玉的所在，那么即便他与杜轩师并不一心，也不至于被当即杀死，否则杜轩师也太心急了。若杜轩师急于灭口，却为何只杀李仁，而不杀死李如璎？根据秦梦周的论断，杜轩师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占有李家财产，那么杀了李如璎岂不是更好？

最后，允和仍清晰记得自己与蒙面女子的接触，从其举动来判断，她并非与健硕男子是一伙儿的，完全是在追杀后者。对此，允和相信自己的观察结论。

这一系列的疑问，允和并未向秦梦周提及。因为他的思虑尚未清晰条理，难以表达。并且，他也根本没有讲出的机会：秦梦周性情猴急，自己一得出案件的结论，便急于去见钟敬。于是酒不饮了，肉也不吃了，甚至连与允和道别都免了，一句“我须即刻面见钟使君”，便抛下允和，一溜儿烟地消失了。

允和也已酒足饭饱，于是收拾了一下行装，带了“无翅鹰”，提了短柄刀，便启程去寻香玉的父母。他想，无论秦梦周的结论是否就是真相，香玉都是案中关键人物，能找到她，则诸多疑问可解。如今，李世杰、李如璎、李仁皆已死，能知晓香玉下落的只有其父母了。至于杜轩师，钟敬自然会处置的，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即可。

出发之前，允和已从李府打听到了香玉老家的所在，距离靖远城不远，疾行半日便可到达。当初，香玉的父母闻听女儿已死，连夜便赶来了靖远城。两个老人尚且半宵可达，他若运起“御风穿云”之术，不消一个时辰便会结束行程的。

然而，真正的行程却并不似他设想的这般顺利。

出了靖远城后，允和便运起了“御风穿云”术，冲着香玉父母所在的那个近郊村落直奔而去。

抵达目的地，仅用去半个时辰，允和不禁为自己的“神行”而沾沾自喜。

经过一番打听，他终于找到了香玉父母的家。

从大门外观来看，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但当允和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院落之后，方才发现这户人家远比其邻居们富裕得多:不但房屋宽敞众多，且厨房畜棚也整齐簇新，显然是近期刚刚修建的。

然而住宅的大门并未关闭，允和站在门口接连呼喊了数次，皆无人回应。

允和穿过院子，来到正房门前，发现正房的门也是虚掩的。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推开房门，入室查看，果然是人去屋空。

房中的各种家什俱在，可见主人是突然离开的。房中也无外人侵入的迹象，可见主人并非被他人掳走，而是自己离开的。

“他们去了哪里？又因何离开？”允和心中充满疑问。

他离开香玉父母家，向近旁的邻居打听二老的情况及去向，得知这对老夫妇仅有香玉一个女儿，原本家境贫寒，香玉入李府为婢后，其家中境况有所改观……去年，闻听其女暴亡，老夫妻连夜去靖远探问，归来后并无悲戚之态，反而出手阔绰地翻新了住宅。乡邻们都不解其中缘由，纷纷猜度。有人说，香玉一准儿未死，只是由李府做媒嫁了富户官绅作了小；有人则说，香玉虽死，但李府主人见怜，给了其父母不少钱帛抚恤；还有人说，香玉根本就是给李世杰做了外室。李世杰给了其父母一笔钱翻修房屋，不日就要将香玉送回娘家省亲的……对于这些纷传，老夫妻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过活，但不再经营农活儿，只在家中颐养天年。

问及这夫妻二人离家之事，邻居们皆言不知，其中有人提及昨日白天还曾听到二人在家中口角，应是夜里离家的，故不曾有人撞见。

问询了一番，允和自觉再不可能从这班邻居口中得到更多消息了，便以县衙公办的名义，令村民看护好香玉父母的居处，自己则去附近的那座镇子打探，或许这对夫妻是去那里游玩采买了，也未可知。

附近的这座镇子固然比不得靖远城热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商铺、酒肆一应皆有。此间游逛、购物的乡民自然也是人数众多。要从这许多人中找到两个陌生的老人，对允和而言，的确为难。

好在与村里的邻居相谈时，允和询问了二老的外貌特征，知道了香玉之父的面额上有一大片青色胎记，而其母的一只右眼却是盲的。两个老人多半是在一起，凭他们各自的特征，应该能辨识得出。

镇子不大，允和不多时日便溜转了三遍，但却一直未曾遇到貌似香玉父母的一对老夫妻。此时，日已西斜，他开始感到人困腹饥，便踅入一爿小酒店，要了些素菜面食填充肚子。

饭菜上桌，允和正要取用，却听得一句女声如莺啼燕啭般传入耳中：“壮士奔波一日，不要些酒肉解乏，单凭这些素面青菜，怎疗饥渴？想要讨杯酒喝，看来都是妄想了。”

允和闻言，心中一悸，循声望去，但见一对美目，顾盼流萤；一袭红裙，艳若云霞。一个绝色女子，唇角衔笑，婀娜多姿地移步到自己的桌前。

从此女的容貌举止可知，彼乃是一胡女：昂鼻深目、净肤褐发，身材凹凸有致，神色落落大方，一对浅蓝色的美目直盯着允和，反令允和感到面上飞红，体内热涌，浑身不自在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恨自己不是秦梦周。若换成是那厮置身此时此景，一定能应付裕如，从容自在的。

被胡女凝视了好一会儿，允和方才意识到自己应有所反应，于是起身说道：“旅途之中，因陋就简。姑娘，若是渴了，几杯水酒，在下还是请得起的。”随后招呼店中伙计，将素面青蔬撤去，换上一壶白酒，几盘肴肉。

酒肉顷刻上桌，那胡女款款而坐，先给允和斟了一杯酒，随即便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胡女委实豪放，虽身量不及男儿，酒量与食量却丝毫不差。不一会儿，一壶酒、几盘肉，便被她一人吃喝尽了。显然，她是饥渴急了。见此状，允和又要了些酒肉，并陪着胡女一同吃喝起来。

很快，胡女酒足饭饱，便又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允和吃喝。初见时唇边的那抹浅笑，又衔在了面上。

允和被她瞧得极不自在，遂匆匆结束了吃喝，敛容正色，冲这红衣胡女说道：“那晚千金寺一别，不曾想到在此与姑娘重逢。李府一案，姑娘谅必是知情之人。但就在下而言，姑娘是敌是友，还心中无数呢。”

原来，这胡女正是那晚在千金寺中追踪健硕男子之蒙面女。她曾与允和有言语交流，其嗓音已深深印入允和脑海。故而，此番她在店中一张口，允和便认定了其身份。

听了允和的话，胡女莞尔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是敌是友，暂且不论，有胆量随我来吗？”说罢，轻转腰身，向店外走去。

允和忙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放于餐桌，对店伙计说声叨扰，便紧跟着胡女出了酒店。

他不清楚这红衣胡女将带自己去哪里，但源于在千金寺的经历，在心底里，他不认为对方于己有害。她既然要带自己去某处，那里多半就有自己感兴趣之人之物。再者，自己在镇上空寻半晌，一无所获，也再无找寻的必要，不如暂随胡女同去，或许有些斩获。

小镇不大，胡女却七转八折地走了许久。由于夜色已降，又是初来此地，允和根本弄不清路径，只知道紧跟胡女前行。

在跟行之际，允和几次想追赶上去，再问一些情况，哪怕是问出胡女姓甚名谁，也好在此后相处时称呼。谁知，那胡女却无意透露更多信息，刻意保持与允和之间的距离。每当允和加快步伐赶上来时，她便紧趋几步，将允和甩开。几番下来，允和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跟行，不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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