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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话 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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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四月一日的早上十点半。

平日的这个时候，镰仓二二三应该刚刚收拾好店面、吃完午饭，准备上床睡觉。

但是今天不一样……四月一日，在人类的上个时代，那只是一个象征了月份开端的日子，某些好事之徒则认为它是“愚人节”——很难说清这是个源自哪里又为何而起的诡异节日，据说过去的人们会在这一天互相挖苦讥讽，甚至做一些可能会有辱情谊的恶剧，而后冠以“愚人节快乐”之名，将所有的误会与不快一笑而过。

镰仓二二三有时觉得，关于愚人节的往事都是谣言——如此宽容豁达的先人们，又怎么会在这一天发动那场几乎毁灭整个文明世界的争战？又怎么会在这一天，以一场惨烈的灾难将旧的历史完全终结？

理由早已不再重要，反正自“愚者之灾”发生之后，每一年的四月一日，都不约而同的变成了世界各地的共有节日。或是举行庆典或是发起集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纪念五十年前的那场灾厄……起先大多是些沉重的悼念性活动，但随着时间推移，它渐渐变成了文明世界的欢乐节庆——也许是人们终于意识到，祭奠亡者的最好办法，就是更好的活着。

为北美大陆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城邦，余烬城对待愚者之灾的纪念日显得十分随意，它既不会像始俑者们那样郑重其事、一边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三缄其口，一边又用各种仪式性的可笑活动来粉饰现在的太平；也不会像某些损失较小的地区与民族那样，把“四月一日”当成是商品促销、拉动内需的好借口。

余烬城没有任何官方的纪念活动，而对民间自发的活动又不加限制，因此在这一天，五湖四海的移民们会在不同城区举办上百种大大小小的聚会，人数不定，多则上万，少则几十，只要不弄出人命，那是哭丧还是跳舞，悉听尊便。

镰仓二二三参加的，是被称为“万民平等友爱促进会”的奇葩组织，它号召消灭“国家”这个发动一切征战的万恶之源，所有人——无论它来自哪里、肤色如何，都团结在一起，完全放弃暴力，以类似“社区自治”的形式永远安心幸福的生活下去。

对于曾和姐姐一起，在地狱猎兵中服役的镰仓二二三来说，“万民平等友爱促进会”无论理念还是名号都十分幼稚可笑——这些生活在文明世界的圣母们，又怎么可能明白，在那保护着是所有人的围墙外面，人类可以用怎样凶狠残忍的面貌苟活着……不，也不完全是苟活，许多人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恶——这才更可怕。

但促进会的人却对二二三“情有独钟”——他们认为从实验室里诞生的可怜幼女，脱离了束缚她的战场与暴力，在文明世界的深处，安安静静地经营一家袖珍酒吧，这简直就是“平等友爱”的典范，所以几经登门之后，终于说服了二二三成为他们的“副会长”，并在四月一日的广场集会上向公众发表演讲。

如果没有记错，这还是镰仓二二三第一次到“女娲区”。这里是整座余烬城除了中央区以外，常住人口最少的城区，各种公园与娱乐设施密布其间，加上紧临的几所大学和其他教育机构，已经占去了大部分土地，仅有的高楼大厦与办公区，也都被诸如“伊普西龙”这样的国际级企业们选做了总部。

“我名叫镰仓二二三，今年六岁，是一名量产型克隆战斗……量产型速成斗战用……斗战用速成克隆体……”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上，二二三仍在修改着自己的讲稿：“该死，这到底是谁给起的‘学名’啊，太拗口了吧……”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在那座位于加勒比海岛上的巨大实验室里时，无论是姐妹们还是护士小姐姐，哪怕镰仓博士本人，都是管大伙儿直接叫做“克隆人”的……不，博士有时会用“我的女儿”来打招呼，想想看养了1000个一模一样、为战斗而生却又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女儿”也是挺辛苦的一件事。

除了“生养”了自己以外，至少有一样来自于镰仓博士的馈赠，让二二三十分感激——比起其他姐妹，她格外“叛逆”，对别人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人形兵器”也好，“生化怪物”也好，“涉世未深的小妹妹”也好，无论正面负面，都让她非常不舒服。

因为“出厂设置”的关系，她当然不会对自己克隆人的身份感到困惑，也绝不可能因为擅长杀人而苦恼。同时相对的，别人的同情与安慰在她看来也毫无必要，她从没有因为与众不同而感觉到自卑，也没觉得那已经畏罪自杀的镰仓博士是个灭绝人性的坏蛋——毕竟没有他的试验，整个千女团压根都不会降生。其他人大可以指责博士的人体试验，但镰仓姐妹们应该感激他才对。

“……我感谢余烬城各位同胞的支持，以及‘万民平等友爱促进会’的无私协助，正因为这些陌生而友善的面孔，我才能够站在这里，与大家面面相对。”二二三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舔了舔嘴唇，她总觉得这开场白太过矫情，却又不知给从何改起。

几秒钟之后，她皱起了眉头，思绪完全沉浸进讲稿之中。就和每一位姐妹那样，镰仓二二三也不擅言辞，更不要说打理这些书卷气十足的文本了。

她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却像精确的钟表那样，有条不紊地将乘客带向了目的地——在上午十一点整，它停在了“绿日高中”的后门前，用轻盈欢快的音乐催促起镰仓二二三，让她赶紧下车。

“啊……”二二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四层高的教学大楼。

她从没有上过学，连小学都没有上过，更不用说“绿日”这种在整个城邦里都非常有名的高中，虽说觉得有些遗憾，但她对自己现在的教育水平还挺满意——说到底，教育的意义不外乎是传授做人的道理与做事的本领，镰仓二二三觉得这两样自己都不缺。

今天是星期二，学校只在下午有半天的纪念日休息，所以这个时间点仍在上课。促进会的人说让二二三直接从后门进校，会有工人员接应，但看着那紧闭的铁闸门和目光极不友好的黑人胖警卫，她还是有些犹豫——说的应该是后门没错吧？怎么完全没见着有人要来迎接自己的样子呢？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停在街道对面的红色跑车忽然启动，以近乎步行的速度悄悄跟到了二二三身后——这当然不可能躲过她的感知，虽然确信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有人在这治安良好的女娲区对自己下手，但二二三还是下意识地攒紧了拳头，放慢了脚步，调整了呼吸。

车门展开的同时，她不用回头就听出下来的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穿着那种对脚踝非常不友好的高跟鞋，而另一人……听起来像是龙骑兵制式的军靴。

她转过身，看到一张与自己全无二样的脸，但从那招摇的开叉连衣裙和鬓角的一缕白发上，还是能非常简单地一眼就认出来者的身份——

“六六六……”

按照“千女团”内部不成文的规矩，编号靠前的人都是“姐姐”，因此名义上讲镰仓六六六应该算自己的后辈……但由于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至少在余烬城里，在六六六面前，另外几位姐妹都只能低声慢语。

“有阵子没见了，姐姐。”六六六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和：“生意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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