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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元乾声音极低,沐君娇环伺四周,发现旁人并未听见。她轻哼一声,讥讽道:“包司吏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占天卜地?”“不识好人心。”包元乾无奈摇头道:“既然郡主无话可说,那日后便放过下官,不要再寻衅作弄便是。”“我若不呢?”沐君娇气急,胸脯起伏不止。包元乾回身,面色冰寒,双目直射戾气道:“郡主可曾听闻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若再执意相逼,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杀人无数,是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发起狠来凶相毕现,全无常人的温文尔雅。沐君娇蓦地一看,心头微惊,她见包元乾这般满含深意的威胁,仿佛绝不是戏言,那种刀头舐血的戾气扑面而来。她一贵胄之女,竟然欲言又止。阿金阿得几人闻言上前作势护住沐君娇,一脸凶相戒备着包元乾。可在包元乾眼里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却根本不够自己揍的,他完全不将几人放于眼中。包元乾懒得理她,本就是素无交集的二人。他原意问此话是想弄清此次沐君娇为何要来找茬,知道了根源才能去解决,否则无休无止谁能扛得住折腾?但是既然她不愿说还昂着那高傲的头颅,那他也没必要追问到底,只能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再无事找事,甭管她什么郡主公主,他便不会再客气。“且慢!”就在包元乾回身准备离去时,身后的沐君娇却出言阻止。“又有何事?”包元乾实在是烦透了,多与她说一句话的兴趣都不曾有。沐君娇俏脸稍显犹豫,贝齿轻咬薄唇,皱眉对着驯象所官员道:“你们全都退出去,本郡主且让包司吏再带我溜达几回,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是!”驯象所大小官员不由得再一次提心吊胆起来,方才虽然被包元乾救场,点破了沐君娇的小把戏,将将如释重负不久,旋即又听到沐君娇还要骑马!官员们刚放下去的心再一次悬起来,心道这小姑奶奶不会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端地是要将这驯象所闹地天翻地覆不成?今天这事儿看来还得从包元乾这处了解才是,陈放与彭戬二人经过包元乾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包司吏...哄哄小郡主就过去了,否则..”彭戬悄声埋头低语,擦肩而过,“驯象所上下,可就靠你了!”驯象所官员带着象奴们离去,沐君娇侧首对着侍卫道:“阿金阿得,带着你的人也出去,此间无需你们护卫。”阿金阿得显然对包元乾极度不信任,皱眉道:“郡主,这...他..”沐君娇横眉冷对,冷冷道:“本郡主不想再说第二次。”“遵..遵命。”阿金阿得见沐君娇拂颜不悦,深知自家郡主的脾气,只得遵命带人离去。筚趣阁“你说话架子倒不小。”包元乾目睹一切,御马场中唯余二人立于其间。他见沐君娇垂目不语,便走近道:“我知道郡主今日来并非只是戏人取乐,所图何事还望不吝赐教。”沐君娇指着马厩道:“去,给本郡主牵匹马来。”包元乾作揖允诺,须臾便牵了匹御马而来,她昂身上马道:“司吏不怕我再扎马儿么?”包元乾牵着缰绳摇头道:“因为下官知道郡主不会,郡主独独留我下来,过于起眼。所以才要在下行公事牵马,实则是想掩人耳目才是。否则咱们二人直直立于马场言语,难免会被人察觉异样,是也不是?”沐君娇脸色稍缓,淡淡道:“看来你也并不是个蠢人,既知我意,那便劳烦包司吏了。”包元乾会意点头,便牵马带着她在马场中散漫地溜达起来。“你那夜,当真看到了三个白莲贼人?”沐君娇在马背上,突兀地来了一句。包元乾知道她留自己下来便是要吐露目的,却没想到竟然问到了这句话。那夜他发现的三个贼人,极有可能是太平道的马仲钧三人。“似有三个,不过也许是下官眼花了也不定。”包元乾不知沐君娇来意,不敢妄言。毕竟马仲钧消匿于长兴侯府,这长兴侯又与沐君娇乃是亲戚,往日他自然而然也对沐君娇产生戒备,将之划为纪纲,太平道那头。沐君娇轻声道:“我觉得舅爷长兴侯,好生奇怪。”“哦?此乃长兴侯家务,下官倒是头次听说。”她见包元乾依旧小心翼翼,滴水不漏,只得轻叹一声道:“包司吏还是信不过我,那日正阳门前司吏二人可是言之凿凿。”她陡然一句,想包元乾乍起寒毛!那日他与姜为所言,可只有萧仪知道...这萧仪难道?沐君娇轻笑一声,打趣道:“我以为包司吏当真是面不改色,原来也知道惧怕?”“谁人告诉你的?”沐君娇笑道:“这还需要旁人告知?你在朝堂上大展神威,得罪了文武官员,这消息自然也就不胫而走。”包元乾这才恍然,难怪沐君娇知道,定然是这萧仪出卖了自己。那日自己在朝堂上得罪了文官,这萧仪便私下告知了不少人这个消息。旁人皆知这长兴侯乃是本朝逆鳞,言之者非诛即贬,这文官得知了萧仪的消息,自然是大肆鼓噪,想行借刀杀人之计。不过朱棣得知却毫无动静,他是有自己清晰的算盘,显然也不会被这些文官牵着鼻子走。只是这沐君娇乃是武将派系之后,为何会来跟自己说这般多,又是白莲又是长兴侯之事,难道她也察觉了?也是个迷局之中的人?沐君娇见他沉思,嫣然道:“看来是确有其事,那我便直言无妨了。本郡主怀疑我舅爷恐怕已被偷天换日,而且长兴侯府中似有白莲贼人!”包元乾一边牵马,听着沐君娇的一字一句,兀自忖度这沐君娇如此和盘托出,看来那夜极有可能是长兴侯匿藏了马仲钧三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马仲钧三人对着自己穷追不舍,险些在苏州暗杀了自己!如此说来,这长兴侯与纪纲还有太平道之间的关系,绝然不浅。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照沐君娇的说法,这耿炳文已然被偷天换日,那么...又是谁指使偷换的?其目的又是几何?沐君娇缓缓道:“你或许不知,为何我会出此言。”“郡主赐教。”他秉承着不说不错的原则,静待后文。“我舅爷耿炳文乃是靖难时朝廷主将,统率十万兵马参与真定之战。”沐君娇皱着黛眉,侃侃而来,“但是真定之战后舅爷生死未卜,有逃回来的军士说,舅爷被汉王殿下算计诓出城去杀害,也有说舅爷被燕军俘虏。”包元乾忖度,汉王?那不就是朱棣次子,朱高煦吗?朱高煦将耿炳文诓出杀害?这倒是闻所未闻。沐君娇神色凝重,“我父西平侯沐晟乃是朝廷一派重臣,又与长兴侯乃是姻亲,自然对长兴侯的下落颇为关切。只是靖难数载朝局动荡,消息闭塞不通,这也成了一桩悬案,朝野偶有议论。圣上夺得帝位后我父极为愤慨,数次言及起兵勤王锄奸。圣上多感西南局势不稳,对我父多以劝慰封赏。而且将我舅爷自北平带回了应天,并修书至云南,言及往日谣言长兴侯被燕军杀害乃是无稽之谈。不止如此,圣上还欲将我二姐许配给赵王高燧为王妃。”包元乾停下步伐,回身看着她道:“所以西平侯才会让你前来应天,名为玩耍取乐,实则是看侯爷是否安然无恙?”“正是...”包元乾听到此处,这才明白前因后果。难怪为何朝野议论纷纷,言之非死即贬。这沐晟掌握西南十万大军,封疆大吏。朱棣想争取他,自然是要靠耿炳文大作文章,这耿炳文真假先不论,只要他还活着,被朱棣赦免并加官进爵便是与云南沐家的纽带。“所以郡主是觉得长兴侯不是你舅爷?”沐君娇轻叹道:“我也不知,只是从许多细节上能看出不少异样,可他却与我舅爷一般模样,我实在不敢妄论。那日我只是气急,才会讥讽你,可没曾想从哪儿后,府中多有怪事,我才会联想到此事。只是我舅爷为人正派,又怎会与白莲贼人往来?这才是我最大的疑惑。”包元乾听得心中一笑,心道小丫头片子还是嫩了不少,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白莲教未必是黑,官府也未必是白。而这一模一样之人更未必是同一人,想当初张神仙略施小法,便将阿鲁台数万大军骗地晕头转向,也难怪古时定要认兵符而不认人。包元乾拽过缰绳,疑问道:“只是..我与郡主无缘无故,郡主何以告知下官此事?”沐君娇美目一转道:“告知你,自然是有求于你。”“有求于我这个九品芝麻官?”“不错,正是。”沐君娇点头道,“你虽是九品小官,却有宦官背景。那缉事处成立在即,你可是颇有分量。加之你兄弟是执掌兵马司与锦衣卫缉盗之人,那日会同馆不就是抓了不少贼人么?”包元乾听罢,心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沐君娇目的性颇为明了。“郡主是想让我以白莲教为线索,继而帮你探出长兴侯虚实?”沐君娇嫣然一笑,俏皮道:“孺子可教!”包元乾心头忖度了一下,这沐君娇是想以姜为与应浩二人本事去顺藤摸瓜。他还是颇为谨慎,犹豫道:“虽说我两个兄弟有些职务之便,可都是些中下级官员,郡主千金之躯,谁人不能号令。就说你那准姐夫赵王高燧,便强过我们太多。可为何郡主舍弃这些人,偏偏寻上我们?”沐君娇低身,拍了拍包元乾肩膀,一副看傻子的模样道:“因为你那日廷议得罪了文武大臣,如今无论勋贵还是文臣皆视你为死敌。你这样的人,孑然一身,自然也最为干净。若我去寻旁人,他们派系根深蒂固,交织复杂极易可能走漏消息,将本郡主陷于险境。”他有些恍然道:“所以郡主今日所来,本意是想借坠马一事要挟下官,以犯上之罪威吓下官,以此来替郡主办事,对否?”他心道这沐君娇虽然娇蛮,但是心思倒是缜密,知道各派铁桶一片,不能妄动。听闻了自己得罪了文武两派,这才来找上自己。沐君娇有些自哂,尴尬道:“哼,明知故问。只是本郡主棋差一招,没料到你这厮眼力这般毒辣,与那两个笨千户倒是天壤之别。”“谬赞,谬赞,侥幸而已。”“你!”沐君娇见包元乾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不由地气上心头。“可郡主如今诡计并未得逞,蓦地直言相告,何以觉得下官定会听你所言,而不是告知圣上?”包元乾负手傲然道。沐君娇美目狡黠起来,勒马而停,跳下马来,兀自颇近两步道:“因为我有恃无恐,我身后是拥兵十万的西平侯府,你身后有什么?若是你当真泄密,我便面圣嘤嘤而泣,倒打你一耙。你觉得圣上是愿意听你的,还是听本郡主的?你可别忘了,那文官可是将你妄论长兴侯的事传地沸沸扬扬。”包元乾暗骂,这臭娘们真是好深的心思,如今萧仪把事情抖露,朱棣必然是知道的,沐君娇算准了这点,也不怕自己告密。他只要一告密,沐君娇反将一军,自己这颗头怕是第一个掉!“不过放心罢,你是个可用之才,与本郡主合作我又岂会对你行落井下石之事?”沐君娇捂嘴娇笑,“如何?”沐君娇见轮到包元乾吃瘪,一扫方才阴霾,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她本来想要挟包元乾,将之收为己用。没想到被包元乾识破刺马把戏,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与他合作。若说是打探耿炳文虚实,他倒没这个兴趣。只是耿炳文八成与马仲钧有往来,马仲钧生死未卜,他却不敢大意,这马仲钧是他不能不拔除的毒瘤。二人合作,各有所得,倒是互不妨碍。包元乾沉思取舍后,便看着沐君娇道:“合作倒是无妨,只是我有这般多人脉替郡主办事。不知郡主又有何筹码,让下官心动?”沐君娇娇笑连连,“包司吏,我原以为你是蠢笨武人,却没料到你颇有城府。可说你聪明绝顶,你却如此蠢笨。你岂不闻圣上亲自下旨,让百司对我无不照拂。你日后打探长兴侯之事在各个衙门里必会碰壁,届时自有本郡主替你周旋,对你行事乃是事半功倍。再说,本郡主居于长兴侯府,乃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对否?”包元乾点点头,作揖道:“既然郡主胸有成竹,那下官也只好舍命配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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