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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玻璃罐子（第1页）

“科学家带‘我’走进一个小房间，让我坐在沙发上，拿了一颗糖出来递给‘我’。‘我’竟然说不喜欢吃糖，我很喜欢吃糖的呀，那颗糖的玻璃纸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特别好看。科学家说要吃了糖，才能给‘我’检查身体，‘我’才吃了。然后，‘我’就睡着了。科学家叫人把‘我’抬进一个飞船的船舱里，我们好像在天上飞了好久好久，我也睡着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连我自己都快要混乱起来了。这个时候的鬼马，已经是个真正的旁观者了，她却仍然选择坚持用“我”来称呼，这个已经不再接受自己控制的身体。我好奇地问道，“鬼马死了以后需要睡觉吗？”

小女孩愣了一下，“好像不需要，我不会困，也不会饿。只可惜，所有东西都会从我身上穿过去，所以我吃不了东西。我看着‘我’吃下糖果，却没法知道那颗糖是什么味道的，也不知道那颗糖甜不甜。但是我觉得好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睡觉。”鬼马并没有多做停顿，而是突然兴奋地继续讲起来，“我醒来之后就在这个房间里了，‘我’就躺在这个床上。在这里，那个医生每天都会来看‘我’，他很关心‘我’，每次都会问‘我’很多很多的问题。过了几天，医生让‘我’吃药。‘我’不肯吃，说‘我’坐在床上，我站在床的旁边。医生不相信，因为医生根本看不见我。”

“所以，你最后吃药了吗？”我问道。

“没吃。”我有点惊讶，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听到鬼马接着说，“后来医生也没有提这个药的事情，但是他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各种好吃的，饼干、蛋糕什么的。然后还会跟‘我’聊天，反复地跟‘我’说，‘我’看到的都是幻觉，让‘我’不要想太多，让‘我’不要搭理我，还说过一阵子我就会自己消失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吗？”

她点了点头，说道，“嗯嗯，我一直在的。但是，‘我’真的不搭理我了，后来‘我’还告诉医生，‘我’已经看不见我了。医生以为是真的，就很开心的样子。‘我’好像也很开心。”

“那鬼马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鬼马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喜欢医生，他后来还给我带水果和别的零食。可是，我也希望‘我’能搭理我，而不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把我当成空气一样看待。”

“姐姐知道鬼马不是空气。”我揉了揉鬼马的头发，认真地说道。

鬼马后仰着头，看着我，我看着她点了点头。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面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抽泣了起来。“呜……姐姐……呜呜呜……姐姐……”

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忙问道，“鬼马怎么哭了？”

“呜……姐姐……你真好……呜呜呜……”

“原来鬼马是高兴的哭了，是吗？”

“嗯嗯……呜……呜呜呜……”

虚惊一场，我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等她慢慢能控制住自己了，我就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问道，“你更喜欢，我像这样面对面抱着你吗？”她纯真的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就像是雨后初霁的一缕阳光。“好呀，那姐姐就这样抱着你，听你把剩下的故事讲完，好不好？”

“好。”她清脆地回答道，“后来，医生说‘我’病好了，说‘我’可以申请出去玩，就教‘我’申请了。过了几天，医生就过来说可以带‘我’出去玩，但是要‘我’先去换件衣服。那个衣服很奇怪，分成脖套、上衣、手套、裤子、脚套好几个部分，而且看上去厚厚的，‘我’穿好之后，回到病房，医生让‘我’看他的笔，‘我’好像就睡着了，然后就被医生戴了一个头套，只露了一个鼻子。跟上次来这里一样，医生把‘我’抱到飞船上，等我们出来，就到了海滩上了。”

“你们在海边捡了一天的贝壳吗？”

“嗯嗯，等一下，我去拿给你看。”

鬼马从书架的上层隔间里，抱起一个用软木塞密封好的玻璃罐子，高兴地向我奔来。那个玻璃罐子里面，有海螺、贝壳、光滑的彩色的石头、底部一层薄薄的沙子和半罐海水。我听着罐子里海水与沙石的撞击声，眼前一黑，脑子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所有的景物都被海水，搅乱、折射之后才进入我的眼睛。我能猜到鬼马好像在叫我“姐姐”，可是我听到的只有扭曲变形的声音，好像是穿过重重海浪才传入我的耳朵。我努力定位到鬼马手中的玻璃罐子，看到我自己好像也在那个罐子里面，但是我不会游泳，海水把我淹没，沙子托住了——沉睡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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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刚刚转动了一下脑袋，一种强烈的晕眩感，伴随着被黑暗放大的心跳声，让我有点想要呕吐。我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适应了这种不良的感觉，但是我仍然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会把自己噎到或呛到。我睁开眼睛，柔和的灯光让我确定，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病房，现在可能是凌晨或黄昏。我强撑着调整好脑袋的角度，以便可以看到墙上的挂钟，6点。此时，我有点痛恨12小时制时钟的发明，还不如给我一个日晷来的痛快直接。

腹中空空，不知道这次我又昏迷了多久。我好想吃点什么，当然，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能想想了，因为我连把自己的脑袋，再重新扳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重的眼皮也宣告着，这次举重挑战的短暂成功，终于落下帷幕。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是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而我的意志力则在竭尽全力地往后拉着我，让我始终都无法靠近那团东西——包裹着我的记忆的东西——让我不要试图理清它们，让我不要去回想此前发生了什么，只此一件事情，很快就已经耗光了我的所有力气，身体的、精神的。

我如同灵魂脱体一般，再次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陷入无尽地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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